修平稳地驾驶着车辆, 车子被特质的玻璃膜蒙得很死, 只有一点暗黄色的光线从挡风玻璃照入车内。
“你怎么突然就醒了?”闻薄天坐在后座, 他对莫兰的忽然清醒十分好奇。“你睡够了?”
修从后视镜看了闻薄天一眼, 似乎想让他保持安静,但闻少爷视若不见。莫兰单手支着头,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听见闻薄天的问话,半睁开眼。
“之前怎么叫你都不醒,都懒成什么样了。”
“我来接你……”
莫兰的声音虚弱无力,每一句的结尾都像要咽气了一般。
“干嘛接我?哎,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 这伙人每次都是干打雷不下雨,我跟他们闹过好几回了, 没大事。”
莫兰低声说:“这次不一样,你的伤是狼人造成的, 这太危险了……”
闻薄天不甚在意, 开始琢磨起别的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是不是某小人给你告状了?”
“够了。”修忍不住了, “请你安静一会,主人需要休息。”
闻薄天问莫兰:“我打扰你了?”
莫兰摇头。
闻薄天一拍驾驶位的车座:“看见没?喊什么, 注意一下态度, 领导面前就这么说话的?”
修的手掌将裹着真皮把套的方向盘被攥得咯吱作响。
莫兰缓缓坐直身体。“跟他没关系, 我能感知你的位置。”他抬起骨瘦嶙峋的手掌, 触摸闻薄天的脖颈, 刚刚被鲁莱刮破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剩一丝干涸的血迹,他喃喃道:“毕竟你是我的直血,我们的联系很紧密……”
闻薄天:“什么是直血?”
莫兰耐心解释:“就是直系血脉,你是我亲自转化的,我对你的存在很敏感。”
车子开回康可医院,罗辛和米依早已在地下办公室等待。莫兰摘了帽子扔到一旁,有些脱力地坐进沙里。
两位罗辛在旁泡茶,他们用一种奇怪的圆底无足的器具蒸煮茶汤,熟后以小瓢分茶,分前扫视一圈,似是在数屋内人数。米依直接拒绝:“Sorry,我只喝咖啡。”修说:“一样。”罗辛略过闻薄天,直接看向莫兰。莫兰低声道:“别太苦了。”
闻薄天在一旁瞎溜达,修没好气道:“你可以走了。去楼上找皮翰,你们待在一起。我警告你,不许擅自离开,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偷跑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怎样啊?”闻薄天站在客厅中央,抻着脖子瞪修。“我就跑,你能拿我怎样啊?”
修眸色血红。
“你——”
“好了。”莫兰有些头疼地说。“让他留在这吧。”
“呿。”闻薄天咧起得意洋洋的嘴角。修尽可能屏蔽他的存在,向莫兰汇报:“主人,狼族的公主已经见过您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闻薄天:“公主?谁啊?”
修:“他们一定会马上转移图安,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闻薄天:“图安?谁啊?”
修:“……”
米依在沙里欣赏自己的指甲,笑得如花似玉:“你快再加把劲,他已经快疯了。”
莫兰:“狼族公主就是今晚跟你起冲突的那个狼人。”
“那叫公主啊?”闻薄天震惊道,“这他妈狼人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莫兰轻声道:“而图安是他们的王,我们……咳、咳咳!”他话说一半,忽然一阵急喘,杯子也没拿住,掉在托盘里。修连忙扶住他,“主人!”莫兰摆摆手,虚弱地说:“我没事……”
闻薄天看着莫兰萎靡不振的样子,疑惑道:“你身体怎么这么虚了,当年救我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转化你消耗了我很多力量。”莫兰低声说,“正常情况我应该沉眠五年来恢复精力……”
对于自己的转化过程,闻薄天已经记不太具体了,印象里那是一套极其繁琐的仪式,他先是成为游魂一样的物体足足半年时间,肉体留给莫兰改造,接着他的灵魂和肉体相互融合适应,又是好几个月,最后睡了大半年才算满血复活。
“啧,之前看电视里演的,还以为咬个脖子吸点血就搞定了呢。”
米依说:“你当我们丧尸啊?真那么简单,现在统治世界的就是血族不是人类了。”
莫兰神色深远,幽幽道:“转化是很复杂的过程,对转化者的血液纯度要求很高,差不多每过百年,我们才有一次转化别人的机会。通常我们会找那些已经注定一‘死’的人……譬如你,以避免出现花了大力气转化,但新生血族却不能接受自己的改变,选择自杀永眠的情况。”
“还有这样的人?长生不老多好啊。”
莫兰淡淡地笑了。
“很多人不能接受异类的存在,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当他们逐一衰老离去,只剩下你一个人,你看似强大如斯,可其实什么都无法改变,那种孤独和痛苦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他抬眼看闻薄天。“你也一样。”
闻薄天反驳道:“我才没有,我都没见过我妈,我爸也从来不管我,我两个哥哥都恨不得我去死,我没有亲朋好友。”
“哦?”莫兰微微歪头,视线变得有些顽皮,轻声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那两个人吗?”
闻薄天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莫兰说的是柳河和乔以莎,顿时跳脚道:“我那是为了报仇!”
“难道不是害怕寂寞?”
莫兰声音很轻,却有无可比拟的说服力,尤其当他用那双灰色的眼眸看向闻薄天的时候,好似有种催眠的效果,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你在离魂时期,曾去自己墓前看过,我都知道。”
闻薄天愣住了,他的确去过自己的墓,不仅去了,为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小情绪,他在那徘徊了足足两个月之久。而在那段时间里,他等来等去,也只有柳河和乔以莎曾去看望他。他们烧了几张破纸,说了些不像样的悼词。
莫兰的目光带着岁月的柔情,他是古老的,老到每一寸呼吸都透出荒凉和慈悲。闻薄天忽然有点想哭,忍来忍去最后还真的呜咽了一声。
“靠……你还是别醒了吧!”
米依哼笑:“真是个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