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被墨棋扶着走进禅房,待解下身上的斗篷便听人惊呼一声。
墨棋素来行事沉稳还鲜少有这样一惊一乍的时候,还不等沈唯说话便又听得她说到:“夫人,裙摆上头有血。”
血?
沈唯皱了皱眉,她垂眼往那处瞧去果然瞧见那白色的裙摆上头有几道血迹,应该是先前那个男人握住她裙摆时留下的痕迹,先前有斗篷罩着倒也不曾现,可此时没了外头的遮掩自是一览无遗。
她看着墨棋脸上的惊慌便轻声安慰道:“好了,我们一路过来也没瞧见什么人,再说先前有斗篷盖着也不会有人注意。”
等这话一落——
她便又说道一句:“你去拿一身衣裳过来,我重新换一身便是。”士族大家的妇人出行皆会多备几身衣裳,就是为了以防不备之需…墨棋听她这般说道倒也定了心神,她也未再多言只轻轻应了一声便去里头寻起衣裳来了。
沈唯见她走后,心下却是一动,旁人也就罢了,可是陆起淮…那个男人素来心思敏捷,只怕这裙摆上的血迹是瞒不住他的。
不过——
就算他知晓倒也没什么大碍。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今日之举也不过是随手罢了,沈唯想到这心神微定。
等到重新换好了衣裳,入药也就回来了,沈唯坐在临窗的榻上,她的手里握着一盏茶,耳听着入药的回禀也未曾多言,只是与人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一句:“你是跟着我的旧人了,应该知晓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入药闻言自是忙答了:“夫人放心,奴省得的。”
沈唯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与墨棋说道:“你带她下去重新拾掇一番,等再过两刻钟,我们就回去。”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那个男人日后会如何,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
而此时的另一间禅房之中,暗卫单膝跪在陆起淮的身后,口中是恭声说道:“的确有人受伤,属下赶到那处的时候看到有人已经把那个黑衣人带走了…”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不过属下看那些人的装扮倒像是栖云山庄的人。”
陆起淮此时正站在窗外,闻言他的面色也无异样,只是原先磨着玉佩的手却停了下来。
他掀了眼帘朝窗外看去,远处山峦叠翠、仙雾缭绕,远远看去就如世外仙境一般,陆起淮背手立于此处任由外间的寒风拂过脸面,而他半眯着眼,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栖云山庄,原来是他。”
这会沈唯刚由墨棋扶着登上马车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隽的男声:“母亲。”
陆起淮?沈唯回身看去,便见陆起淮在离马车还有几步的距离站着。他今日着一身玄色交领长袍,腰束白玉带,底下是一双墨色长靴,如今正半低着头拱手立在那处。此时日头刚刚升起,落在他的身上,虽然因着他的站姿沈唯未能窥清几分他的面容,但也能瞧出几分陆起淮与以往不同的清绝气质。
沈唯也不知怎得,眼看着他这幅模样竟突然想起最后书中的陆起淮。那个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朝堂最顶尖的位置,一身黑衣睥睨众生,当真是数不尽的无边风华。
眼前的少年郎终将一步步走向权利的巅峰…
而她这个本该旁观的局外人,这一回却不知能否见证他这披荆斩棘的荣华一生?
影壁之处很是安静,仆妇丫鬟各个低着头,陆起淮素来心细自是察觉到了沈唯看过来的眼神,他未曾说话也未曾直起身子…到后头还是墨棋察觉到了沈唯的异样,轻轻唤了她一声:“夫人。”
沈唯耳听着这一声倒也回过了神。
她看着陆起淮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是看了一眼他身后由小厮牵着的马匹,问道:“你要出门?”
陆起淮闻言倒也直起了身子,他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口中是道:“早些日子约了几个朋友,便打算今日天朗气清聚上一聚…”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母亲是要去九史巷吗?正好我也要去那儿,便让儿子先护送您归家吧。”
沈唯闻他此话倒也未曾拒绝,她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由墨棋扶着坐上了马车…马车空间很大,不仅被装饰得很是华贵,就连里头所用之物也都是数一数二的。这还是当年陆步巍在的时候特地挑了一名巧匠给原身定做的,倘若不是怕坏了规制,只怕这马车都能够赶上皇家了。
且不论别的,陆步巍待原身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沈唯心下想着这些事,面上却并无什么异样,等由墨棋扶着她坐在了那软塌上,外头也就传来陆起淮的声音,却是问她可曾好了?
墨棋见她点了头便朝外头应了一声,没过一会,马车便缓缓往前驶去,也不知是车夫赶车的功夫好,还是底下的垫子舒服,沈唯坐在那软榻上头倒是半点也不觉得颠簸。
荣国公府离沈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等到沈唯用完了一盏茶,约莫也过去三刻光景了,外头才终于传来陆起淮的一声:“母亲,到了。”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紧,她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如常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墨棋先掀了车帘走了下去,而后是又小心翼翼朝她伸出手。只是还不等沈唯走下马车便瞧见那沈家朱红大门后有一个身穿墨青色道袍的男人正疾步朝这处走来。
男人约莫三十余岁,面容清俊,和原身倒是有几分相像。
只是他气质沉稳,眉眼也很是清隽,即便这样疾步走来衣摆之处也没有几分紊乱。
沈唯远远看着他过来便觉得心下一跳,就连握着墨棋的手也用了几分力,长兴侯沈西风如今又任吏部尚书,是庆云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
这位沈西风在书中也是位人物。
当年沈父战死沙场后,沈母因受不了打击便也跟着一道去了,只留下沈西风和原身兄妹两人。那个时候,沈西风也才十岁左右,虽由陛下恩赐得了个长兴侯的位置,只是那其中酸楚又有谁人可知一二?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沈家会从此颓败,却未曾想到沈西风是个厉害的。他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长兴侯府,也保全了沈家在汴梁城中的位置,这么多年,他在朝堂之上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扎实。
纵然如今也才三十余岁,可在吏部这样一个要紧的位置却从来不曾有人去质疑过他的能力。
若是作为读者,沈唯自是对沈西风要说一声敬佩。
可如今作为原身,她的心中却有些害怕,凭沈西风的能力,只怕总有一日会知晓她是假的。
沈西风此时已走到了沈唯的面前,他那张素来沉稳的面容上这会却带着未曾遮掩的欢喜意,只是眼看着立在马车旁边的陆起淮却骤然沉了脸色,他也未曾理会众人的请安只是走上前扶着沈唯走下了马车。
等到沈唯平平稳稳站好,他才问道:“他怎么会与你一道过来?”
沈西风这一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场上众人都听了个全,底下人都低着头,可心中却免不得说道一句“沈侯爷当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大少爷了,那话中的不喜可是半分也不曾掩实。”
沈唯心下也有些无奈,她看着眼前这个犹如神仙一样的俊美男人,沈西风平日但凡遇见什么事都是一派沉稳的样子,唯有碰到原身的事会变得不同。倘若当日边陲不是带来了陆步巍的尸,他还记着几分沈、陆两家旧日里的情分,只怕早就要闹上陆家讨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