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
夜风情人的手那样,吹拂过海面,吹起三浦轻盈的丝,遮住了她半张脸,让她再也看不到。
她,却能听到。
听到李南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嗓子里还出低低的咆哮声,好像野兽。
那个叫柔儿的女人,语气也更加的温柔:“南方,过来啊,过来呀——”
柔儿的声音里,带有某种如泣如诉的魔性,让轻盈心跳越来越快时,就听李南方出一声低吼!
噗通。
随着有人跃入水中,溅起的水花,落在了三浦轻盈的脸上,让她感觉蓦然清凉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名词——祭品。
何,为祭品?
祭品的最早出现,是远古年代,人们在遭遇天灾等危险时,为活下去,把希望寄托在某些不存在的神灵身上,为获得他们的保护,献上的虔诚心意。
祭品可以是人。
也可以是鸡。
鸡最大的用处,其实还是做熟了,果腹。
随着噗的一声响,一块鸡骨头精准砸在了床下的废纸篓内。
“味道不错啊,这烧鸡是王大牙做的吧?”
眸光刚从废纸篓上挪开的段零星,听坐在椅子上的老和尚说出这句话后,哪怕生机所剩无几,已经两个多月都没说过一个字,更没笑过了,可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王大牙有两个特点,成为了本地的名人。
第一,当然是他那嘴充满魔性的大牙,让人看一眼就会产生“原来牙可以这样长”的惊讶。
他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做的一手好烧鸡。
不过王大牙从小就特向往“隐士”,视名利为粪土。
不然就凭他祖传十八代的烧鸡手艺,只需随便点点头,就会有无数投资商拍马而来,和他共谋上市公司盛举了。
断断不会五十年过去了,他始终守着祖传的老店,每天只卖一百只烧鸡,整天喝的醉醺醺。
外地人知道王大牙,就已经很让段零星感到惊讶了,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得道高僧。
嗯,就是得道高僧。
如果空空大师不是得道高僧的话,那么大理段家刚即位的段储皇,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
得道高僧晚上为贵体有恙的零星小姐看病,这本身就让人感觉失礼。
何况他坐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给她看病,而是让新任段家主,赶紧给他拿点吃的来,说啥贫僧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老贼秃的特立独行,引起了总是眼神呆滞望着天花板的段零星注意。
他能不能吃下一头牛,段零星不敢确定。
可他刚才吐出的这块鸡骨头,却是第六只大牙烧鸡腿上的。
把最后一个鸡爪子填进嘴里后,老贼秃又掀起盖着竹篮的纱布。
这个竹篮,是王大牙小店里的。
每个竹篮内,都装着六只烧鸡。
王大牙店里总共有六个这样的竹篮,别说是段储皇了,就算天王老子去了,最多也只给一个竹篮。
“没了?”
老贼秃看着空空如也的竹篮,毫不掩饰满脸的失望和不满。
站在旁边的段储皇,面带尴尬,低声说:“大师,您要是感觉这大牙烧鸡特好吃,我明天再——”
老贼秃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吃鸡,就是吃的一个兴趣。今晚我有吃鸡的兴趣,所以想多吃。兴败后,就算你给我再多的烧鸡,我也不会看一眼。”
段储皇讪笑了下,没说话。
打了个饱嗝,老贼秃又拍了拍肚子,抬脚把竹篮踢翻,表示他吃鸡的兴趣,已经败了。
段储皇赶紧咳嗽了声。
马上,就有个女看护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上面摆着一个醒酒器。
醒酒器内,色泽如血的红酒,随着餐车不住晃动,好像要染红玻璃那样。
吃上好的烧鸡,喝最贵的红酒——
这是段储皇亲自远赴西北,态度虔诚恳求空空大师来给段零星看病时,他提出来的条件。
也是唯一的条件。
到现在为止,段储皇都不明白,吃烧鸡干嘛要配红酒。
不过大师既然这样吩咐,他照办就是。
让段家主有些尴尬的是,这个荤腥不忌的老贼秃,饭量奇大,六只烧鸡还没吃饱。
那么,醒酒器内这两支红酒,够他喝的吗?
段储皇有些担心,正要给女看护使个眼色,示意她再去准备几支红酒,时刻伺候着时,就见老贼秃端过醒酒器,喝凉水那样——
他只喝了一口,在嘴里来回涮了几下,又低头吐进了醒酒器内。
女看护见状后半张着嘴巴,满眼都是“啥意思,只把红酒当漱口水”的懵比。
她还真猜对了。
空空大师之所以让段储皇准备上好的红酒,就是供他吃完鸡后,漱嘴用的。
做人——
无论是做个卖烧鸡的,卖红酒的,当家主的还是高僧,都得有他特立独行的一面。
吃最好的烧鸡,用最贵的红酒来漱口,有问题吗?
当老贼秃用疑问的目光看过去后,嘴角直抽抽的段储皇,连忙用力点头,表示没问题。
老贼秃这才满意,摆摆手正襟危坐,高僧风范尽显,淡淡地说:“都出去吧。”
女看护连忙把竹篮放在餐车上,快步走了出去。
段储皇后退两步,尽可能让高僧无视于他,以免让他分心,影响给段零星看病。
老贼秃却回头,白眉皱了下。
段储皇一呆,反手指着自己鼻子,意思是说他也要出去吗?
老贼秃没说话。
段储皇立即弯腰,深施一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空空大师这才看向段零星,叹了口气:“唉,你这个家主哥哥虽说热情好客,却也太笨了些。”
段零星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他、他哪儿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