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天子剑,好半天才跌坐在椅子上,然后突然忍不住淘淘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好像水库开了阀门一样,一而不可收拾了,直哭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将近两刻钟才停下。带的孙悦也跟着难受,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
好一会,曹彬才道:“我,是前朝的国戚,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啊,天下人谁不知道。”
“十三年前改朝换代的时候,我家人已经替我备好了木棺,我也已经写好了遗书,万事俱备,只求一死。可是谁曾想,我不但没事,反而还屡受重用,到今日更是成了这使相。难道官家对我的恩德就浅了么?难道我曹彬,就是个无情无义不懂忠孝之辈么?官家驾崩,你以为谁会比你好受多少么?”
“……”
“其实前朝的时候,我与官家莫说私交了,说句关系一般都是面上话,我知道,他挺讨厌我的,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重用我,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你说。”
“因为他要求稳,就因为我是前朝的国戚,跟他又素无交情,他才需要我做个样子,这无关好恶,只是为了平稳,那时候朝廷三月平李筠,二月灭李重进,赵宋江山看似初立,却实已是稳如泰山。”
孙悦打断道:“你是想告诉我,官家用你在于安定天下人心,官家因为对柴氏和前朝遗臣宽容仁德,才有的今日之盛况,你们这些忠于柴荣的旧臣,才可以放下包袱,安心的为本朝效忠,而此时此刻,就好比彼时彼刻,若赵光义摆出了姿态,为了国泰民安,就必须顺坡下驴,对么。”
“对,官家给了天下百姓一个几十年里没人能给的东西:太平。”
“要太平,难道就不要忠义了么?”
“官家已崩,你又想把这份忠义报效在谁身上呢?大殿下么?”
“我……”
“你这份忠心,若不是放在大殿下身上,你就真的是乱臣贼子了。可若是放在他身上,他自己又是那块料么。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劝降南唐吴越的么?若事有可为,放手一搏固然不失英雄本色,可若事不可为呢?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这些都不顾了?大殿下他又愿不愿意放手一搏呢?”
孙悦无言以对,好半天才道:“曹使相,你还真是这大宋江山的擎天一柱啊。”
“谈不上,只是我以为,咱们这些手里有兵心里有节的人,要保证的应该是天下安定,其次要保的,乃是这大宋国祚,只有这二者全都能确保了,接下来才是谈论忠义的时候。孙悦,你我相交多年,也算是自家人了,我现在请求你,不管你想干什么,一定要戮力一心,先把这天下给稳住,先把这大宋的国祚稳住再说,行么?”
孙悦沉默了,因为他有点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拒绝的话他能做什么,赵德昭自己不争气啊,刚才在大帐之内只要这货点一下头,抛头颅洒热血,就权当是为赵匡胤报仇,舍一条命自己也认了,问题是他没有啊。
所以他只能问,“崔帅和党帅怎么说?”
“还没聊呢,我也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想,只是,现如今哪还有其他的选择呢?”
孙悦苦笑一声,连问的打算都没了,站起身道:“你要去开封,就自己去吧,我实在是没法面对他,先走一步,我回洛阳了。你帮我跟田钦祚说一声,算了,随他去吧。告辞了。”
说罢,孙悦取了自己的卫队和家眷,骑上了白马,带好了孝,拍马连夜的脱离了中军大营,往洛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