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道伸手示意,斟好了茶,等着他。
韩安明对着手下人一挥手,自己大步进入房间,坐在季无道对面。
“你知道我来找你问什么的?”
“自然知道,我来到离都,就是为了让献国公偿命,自然要尽善尽美,绝不给他一丝生机,纵然我死了,也无所谓了。”
韩安明拿出银镜,不等他催动,季无道又缓缓开口。
“韩大人,你难道觉得,如心已经被灭口了,而我还能完好无损的在这里等着你么?”
“你什么意思?”韩安明一怔,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用祭出定天司的法宝了,这里只是我情急之下,留下的一个分身,本就是假的,被你定天司的秘宝一照,怕是立刻就会崩碎。”
“你到底什么意思?”
“韩大人,我已经感觉到了,我的本尊生机已断,我也没时间了,你最好不要打断我。”季无道说话的语速慢慢加快。
然后,他的身躯,忽然闪烁了一下,如同要化作幻影消散一般。
……
同一时间,遥远的南蛮之地,仡楼一身黎族盛装,立身与一座孤峰的最高处,神情肃穆,眼神苍茫的望着天空。
他的身前,摆着一座古老的祭坛,上面遍布着岁月的痕迹。
祭坛之上,沐如心的虚影,已经变得虚幻,向着天际飞去,消失不见。
而祭坛上还在的,便是季无道的身形样貌,随着仡楼吟唱古老而苍茂的祭文,苍白色的火焰,灼烧到虚影之上,慢慢的将那犹如实质的虚影,化作虚幻。
也如同那个已经消失的沐如心幻影一般,慢慢的浮起,慢慢的向着天空中飘去。
……
藏香阁内,季无道看着自己变得有些虚幻的身躯,甚至有些无法凝聚成形了,顿时哀叹一声。
“我的本尊季无道,死了。”
“韩大人,你记清楚了,我时间不多了,那颗假玉玺,我只知道,是一个自称余子清的人送来的,我根本没有见到人,我后来就给了幻海氏的幻海刹那,他如何做的,我并不清楚。
昨日如心自知牵扯进来,必死无疑,临死前想要让我赶紧逃,将她是叶建仲派出奸细的事,告诉了我,甚至告诉我,叶建仲让他将假玉玺送到献国公那里,陷害献国公。
她已经赎身了,自由了,可是她昨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了,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韩安明点了点头。
“可惜了,从之前有人将我掳走,我就知道,她肯定不能幸免于难了,我知道了这件事,被灭口我也不意外,甚至我不知道,保险起见,被灭口了其实也正常。
从我来到这里,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了,只求韩大人,务必要让献国公伏法,他若是死了,人魔之患就会彻底消弭。”
说到这,分身的身形就开始变得愈虚幻,愈凝聚不住了。
“有两颗玉玺,你知道么?”
“两颗?”季无道微微一怔,立刻摇头:“韩大人,我以师尊之名,对天起誓,我只见过一颗假玉玺!”
这句话说完,分身虚实变幻的就更频繁了。
分身暗叹一声,又要死了。
这一次死出新方式了。
当时是以季无道的本相化出的分身,分身自然也是季无道的分身。
而此刻,季无道被施展了死亡仪式,本相都要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再也没有这么一个生灵了,他这个分身,自然也无法存在了。
仡楼大佬的死亡仪式,可真够厉害的。
难怪之前听说,黎族抹去痕迹的方式,才是最彻底的,现在终于见识到了。
只要是死人进行了死亡仪式,纵然是有人能变成死人的外貌,也再也无法变出死人的本相了。
自然的,再也没有人能假借这个死人的身份,在黎族面前做任何事情了。
分身慢慢变得虚幻,如同一阵烟雾,被风吹散,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消失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韩安明身前空空荡荡,茶杯里的茶,还在冒着热气,一阵恍惚。
是谁?
到底是谁干的,能在离都里干出来这么多事,而不露什么痕迹尾的,没有多少人吧。
韩安明向着宫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沉默了。
牵扯到皇家内部之事,纵然有法令在手,也不是他能决断的了。
在藏香阁里转了一圈,沐如心的尸身,没人敢靠近,里面又有明显乌色球使用的痕迹,同样的,季无道这里,也有同样的痕迹。
就算是用了银镜,在藏香阁内外,都回溯了一遍,除了现贱天霄的好几场肉搏戏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现了。
回到了定天司,韩安明还是谨慎的去了一趟定天司的内阁。
任何进入离都的人,在第一次来的时候,都会留下一个本相印记,越强者留下的就越强。
对于一些修士强者来说,这个东西已经勉强可以当做魂灯用了。
当然,只有鉴别离都之内的人的生死。
进入了空荡荡的内阁,韩安明催动法宝,神光涌动,在他身前浮现出一幅幅画卷,很快就定格在了季无道身上。
有关季无道的记载,简单至极,只是记载了季无道第一次来离都,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去过。
而现在,季无道当时倒映出来的本相,也已经消失了。
这只有俩可能了。
要么是他的师尊,亲自来抹去。
要么,就是季无道已经死了,而且必须是死在了离都里。
“真死了……”韩安明神情里没多少意外,方才看的真切,季无道眼神,已经明确的表明,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亡,那种淡淡的哀叹和悲切,韩安明在不少将死之人身上见过了。
离开了定天司的内阁,韩安明去找他的师尊汇报。
卫兴朝此刻正在审问献国公。
“卫尊,你要问老夫多少遍,我都说过了,全部都如实说了,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么多年来了,我何曾有过异心,陛下明鉴啊……
我见要面见陛下,臣的忠心,毋庸置疑啊!”
听着献国公说出来的话,卫兴朝神情冷淡。
“献国公的话,我自会原封不动的转告陛下。”
除了这些表示忠心的话,献国公与叶建仲说出来的话,都有七八分像似,两人互相陷害……
区别就是献国公看似不冷静,实则最清楚生机在哪,他清楚的知道,什么错都可以犯,只要忠诚,就有转机。
“师尊,已经查完了。”
卫兴朝眉头一蹙,顿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人没有带回来,而且这么快就查完了?
离开了牢房,重新换了个地方。
韩安明将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师尊,大致上就是这样,弟子为了保险起见,还去了一趟内阁查阅,季无道,也死了,就死在离都里。”
“如此霸道的秧气,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弄到,也不是一般人能带进离都的,再加上在离都行事,却能瞒过定天司的眼睛,还有这枚凭空出现的真玉玺……”卫兴朝喃喃自语,沉吟不语。
片刻之后,他缓缓道。
“不用再查下去了,到此就足够了,为师会去向陛下禀报。”
“是。”韩安明松了口气,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扑朔迷离,可是到了这里,就算是没有任何证据,却也已经是非常明了了。
从插手,再到陷害,再到杀人灭口,再到瞒过了定天司……
这一项一项单独算,有能力这么干的人不少,可全部加起来,都能办到的,离都之中,也就只剩下那区区两三个人了。
韩安明交还了法令,卫兴朝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宫城的方向,许久之后,才缓缓自问了一句。
“你们就这么等不及了么?”
稍稍一顿,卫兴朝又自答了一句。
“倒也是,献国公甘愿冒此大风险,寻延寿之法,必然是其他的延寿之法,已然无用了,献国公这是在为他的主子,未雨绸缪吧……
其他几位,趁此机会,暗地里兴风作浪,倒也的确是好机会,可惜,他们用了最坏的方式,陛下不喜,看似没有丝毫破绽,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
摇了摇头,卫兴朝起身前往宫城。
再次面见大帝,卫兴朝单膝跪地,事无巨细的将一切都汇报上去。
“陛下恕罪,恕臣无能,臣查到这里,仅凭臣的能力,已经什么也查不到了,还请陛下决断。”
大帝沉吟良久之后,缓缓道。
“卫卿做事,朕自是放心,既然查不到了,就到此为止吧,他们二人可还有说过什么别的么?”
“回陛下,献国公一直喊着要面见陛下,他对陛下忠心天地可鉴,并非要蒙蔽陛下,而叶尚书,说他得到玉玺,心有顾忌,才未能直接进献,陛下可要召见二位大人?”
“不见,他们二人,到了此刻,却还在互相推诿,将所有过错推给一个被灭口的死人,拟诏。”
片刻之后,卫兴朝带着旨意离开。
行走在路上,卫兴朝心里也有些凛然,大帝心思当真是愈的猜不透了。
原本他还以为大帝盛怒之后,还会留一丝情面,留他们一命,没想到。
“献国公,戕害凡人,不思悔改,罪大恶极……数罪并罚,罢其世袭爵位,贬为庶民,赐其鸩酒。”
“叶建仲,封九窍,俱五刑。”
这就是最后的处罚。
献国公看似罪名一大堆,其实却给了一个最体面的死法。
而叶建仲,根本没有列出罪名,直接就是处罚。
封九窍,绝了叶建仲任何一丝生机,俱五刑,便是大卸八块,以叶建仲的修为,怕是不会立刻身死,还会生不如死一段时日才会彻底咽气。
但除此之外,最让卫兴朝意外的,是大帝根本没打算去查其他亲王。
反而直接处罚了东宫太子和赵王。
两位直接被勒令禁闭十年,不得参与任何事情。
卫兴朝揣着旨意,快步离去,不敢再多想了。
……
另一边,秦阳已经离开了离都辐射的范围,前往黑林海,准备去找小人魔。
这边的事情,完没完成,只需要看小人魔的怨气是否散了就知道了。
而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他也没法左右了。
飞在半空中,脚踏一团白云,丑鸡站在秦阳的肩膀上,挥舞着翅膀,指了指天空中的太阳。
“秦有德,老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快好好拍老祖的马屁,不然的话,等老祖上去转一圈回来,你连拍马屁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