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幽幽暗暗,仿佛从空中悬起,让我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我很想从梦境里醒来,却仿佛梦魇一般,无论如何都醒不来。梦里的我,好像在一条荒芜的石板小路上狂奔,可是路边却没有一个人。我喊着姐姐的名字,却没人应我。只有好像老家旧房子的一处建筑在远处,我想跑回去,却随着我的步伐,那房子在不断后移,我怎么也跑不回去。
无论我怎么着急,那个梦都仿佛无休无止。这次我大概是真的病了,每次睁开眼,看到太阳的位置都是不同的,忽而东升,忽而当空,忽而西落。就这么反复了好几天,我似乎一直在晕乎乎地睡着,很饿,却怎么也起不来,越睡越晕。
而在梦里,出现的人却越来越多。先是小时候的姐姐,无忧无虑地带着我在门前的花园里跑啊,追啊;接着是少年时期的姐姐,我们相依为命,靠着一碗鸡蛋面过了个年;再然后是我高中时,姐姐手里攥着一个纸包激动地对我说着:“乔乔,你读大学的钱有了。”我很开心,但我也注意到了姐姐短裙下大腿上的淤青,可我不敢问;再之后,是姐姐的很多脸,有开心的,有悲伤的,有落寞的,还有很多姐姐的话,“乔乔,怎么把握一个老辣狡猾的人的心理?”“乔乔,有人对我很好,我终于也有这一天。”“乔乔,我陷进去了。”“乔乔,怎么放弃不该有的感情。”“乔乔,我配不上他。”……
我想拼命逃开,我想躲开姐姐,却迎面遇上了陆曾翰,他的目光里有纠结,有缠绵,我不知道他对的是我还是我身后的姐姐,可我却不觉扑进了他的怀里,我颤抖而战栗,陆曾翰把我紧紧拥在怀里,动作用情,声音却鬼魅:“可乔,你的心里,住着一个自私的魔鬼。”
我不想听他的讽刺,可我却忍不住缩在他的怀抱里,这是我爱的人,哪怕我明知他和姐姐的情愫,我也仍然想在他的怀里取暖。这是梦吧?既然是梦,我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吧。在现实里,我要顾忌道德,顾忌良心,在梦里,我何苦压抑自己呢?我拥紧了陆曾翰,他的吻俯身而来,我没有逃避,反而主动地迎上去,他的唇好温热,一如第一次在酒吧里,他为了骗肖岩冰的一吻,便吻走了我一生的爱恋。
可是这种缠绵悱恻的吻怎么感觉这么真实,我甚至能听到他沉重而缱绻的呼吸,和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以至于我自己也全身紧绷,散着淡淡的热气。我睁开眼,唇齿相依间是陆曾翰有些憔悴的脸,我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清醒。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陆曾翰的确坐在我的床边,还吻上了我。我用力把他推开,几分恼怒:“你这是做什么!”
陆曾翰的目光挣扎了半晌,淡淡道:“这两天都找不到你,我打你手机也没接,就来看看,我担心你出事。”
“我不需要你看,你出去!出去!”我慌乱地口不择言,指着门大喊。
我的虚张声势似乎有些刺痛他,他细细看了看我,道:“用不着这么急着撵我,跟我去医院吧,你的身体需要看看医生。”
“我不去,你走啊!滚!”我从未有过的失态和咆哮,甚至带着几分失控地把手边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过去,枕头,台灯,药瓶。
陆曾翰的眼眸里,泛起了一丝痛苦,但他很快恢复如常,淡淡笑道:“好,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身体。”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却是走到门口又扭头戏谑道,“我刚才可什么也没做,你怕是做梦梦魇了吧?”
陆曾翰的话让我一愣,却也让我从刚才的狂怒中缓和了下来。随着门哐当一声关上,我像只斗败的鸡瘫在床上。我恨我自己。梦里的我,就是潜意识里那个自私的我。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没有隐约的直觉,姐姐的钱从哪来?可是我的自私、我的胆小、我的自尊,让我每次现一些细节都刻意地抹去了,把它们狠狠藏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绝不想起。我让自己沉浸在姐姐的自立自强的谎言里快乐着,幸福着,骄傲着,用姐姐来强大自己的内心。陆曾翰说得没错,我心里住着一个自私的魔鬼。
而刚才和陆曾翰的吻,更是自己放纵梦境和潜意识的结果,如果我真的觉得愧对姐姐,哪怕在梦里,我也不该和他拥吻。羞愧,再次把我吞噬,我从抽屉里摸出一把不知何时买的瑞士军刀,向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划去。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死了吧。”
鲜血和疼痛让我清醒了过来。我在胳膊上划了二十多道口子,却都是浅浅的皮外伤,没有一道用力。自私的人,何曾能伤害自己?我愤愤地把刀扔回了抽屉,无力地捂住了脸。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直到夜晚又快降临,我的手机响了。杨意泽的电话,他就在门外。
我不知道他又查到了什么消息,急忙整了整衣衫,穿了件长袖衣服把胳膊遮上,又把地上砸出去的东西捡了回来,跑出去开门。杨意泽快步进来,门也没关,坐在沙上也不和我客气:“辛姐,我又查到了些东西,想和你确认。”
我没心情烧水,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的矿泉水递给他:“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