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明,诏狱被劫之事已经传遍了京师。昭武帝又怒又急又害怕,从景山调派五千人马,掘地三尺追捕封野,恨不能将京郊的草皮都掀开来。
刑部、大理寺、禁卫军、诏狱等想干人等,全部受到了牵连,诏狱的典狱长当天就被砍了脑袋。
燕思空第二天以宿醉未醒的样子示人,他脸色惨白、双眼浮肿,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被抽干了魂儿,不由得人不信,实际他昨晚胸腹、腰背、手臂都受了轻伤,加之心绪已至谷底,能勉强掩盖伤口,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十分不易。
他从管家口中“得知”封野逃狱的消息,大为震惊。而新为人妇的万阳公主,到底年少,听说封剑平自尽而封野逃走了,悲喜交加。
不过,她对燕思空仍没有好脸色,见燕思空身体违和,也视若无睹,下人看在眼里,都窃窃私语。
燕思空屏退了所有人,叫来了阿力。
阿力由于身材异于常人地魁梧,容易暴露,所以昨夜偷偷放完火就跑了,他也很急迫地想知道昨夜情形如何。
燕思空悄悄将昨夜生的事告诉了他。
阿力忧虑地比划着:封野会不会被找到?
燕思空摇摇头:“佘准做事很稳妥,已经派人假扮封野逃出京城了,他藏身的地方很隐秘,待风声过去,就可以离开。”
阿力点点头,又问:那黑衣人原来不是坏人,他到底是谁,为何帮公子?
燕思空又摇头:“我已想了一夜,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是谁,此人武功极高,显然一直在跟踪我,对我们的行动了若指掌。”
阿力“说”道:看来祝兰亭没有撒谎,真的不是他。
“是啊,昨夜祝兰亭也在追捕我们,那声音、那身形,也确实不是祝兰亭。”说起祝兰亭,燕思空心生忧虑,祝兰亭只要不笨,必能猜到劫狱是他们干的,他身为禁卫军统领,虽然诏狱不归他管,但在京中出此大事,一定会受到牵连,不知祝兰亭会如何动作。
阿力比划着:我再去查?
“不必了,佘准要善后,现在必是抽不出空来,既然那人是要帮我们,暂时便不足为虑,等把封野平安送出京城,再从长计议。”
阿力点了点头,担忧地看着燕思空,欲言又止。
燕思空面无表情,口气更无波澜:“我没事,都是轻伤。”
阿力顿了顿,用手指点了点心脏。
燕思空骤然心痛,他深吸一口气,挪开了目光,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喃喃道:“没事……”
其实这般也好,他和封野从一开始就不应有所瓜葛,平白让他多了一个致命的弱点,倘若没有封野……没有封野……不知他现在会是如何。
他们本就是陌路殊途,强扭在一起,实是违背天意了,就此一别,各自保重吧。
阿力叹了口气,将药端到燕思空床头,默默退了出去。
燕思空躺倒在床上,想着此时此刻,封野大约也伤病于榻上,心中充满了悲苦和绝望,他就痛得难以喘息。
封野不像他,身为靖远王世子,一辈子都没受过委屈、屈过人下,却偏偏在最好的年纪,自云端跌落泥潭,蒙冤入狱,受尽刑讯折辱,眨眼间家破人亡,失去了一切,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不敢、不忍、不愿去想封野的每一日都是如何渡过的,也无法想象,封野往后要如何自处。
他时不时总做梦,梦到俩人最好的时光,梦到封野意气风的模样,梦到那对狂妄自傲、神采飞扬的眉眼,梦到他沙场之上所向披靡的英姿,梦到他温热的唇、有力的手和宽厚的胸膛,梦到俩人情到深处,曾是怎样的甜蜜。
大梦一场,身醒了,心却被困于梦魇,无处可逃。
燕思空用手捂住了眼睛,只觉掌心湿热,心痛难当。这就是他的命,所有他珍视的人,终会离他而去,封野能够活着,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