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急, 周公子的人, 深夜护送郭满主仆出城。但对外却是声称郭满卧床养病,不宜见人。
太守夫人为此表示十分遗憾,但也只派了信任的下人前来探望。那下人几个月前才跟着太守夫人来过宅子, 自是见过郭满形容枯槁口吐鲜血的模样。想着那日场景委实吓人, 她来了府上, 愣是连郭满的面儿都没见, 匆匆便回府回禀了。太守夫人没太在意,毕竟只要确定周公子参宴, 其他闲杂人等便不必太过拘泥。
生辰宴这日, 太守府宾客满门。
郭满人不在, 周公子独自骑马前往。太守府门前衣着体面的管家一一查过来客的请帖,再安排下人引客人进府。周公子的人卜一出现在,周遭便全静下来。荆州出美人,但再美也没见过比眼前这公子更出众的。
周博雅翻身下马, 在场之人一个个都看愣了神。
府外停着的马车里,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女眷掀了帘子偷偷地打量。面面相窥之后, 俱都暗自猜测起这位公子到底是哪家的, 怎地从未见过。
顿了几息,府门前才有迎客的管家弓着腰下来请。
周公子先是将请帖递给他,而后将准备的贺礼递给管家身后的小厮。只见那管家打开快速一看脸上便挂了笑。他手一抬, 客气地请周公子进府。周博雅淡淡地点了头, 没多在意身后一众探究的目光, 抬脚便跨进了府中。
他的人一进府, 消息就递到了张窦礼的耳中。
张窦礼此时正在书房与人会谈。
荆州水患,时疫肆虐,惹出如此大的祸事,荆州这几城的太守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初楚河堤坝的修建,大家可都分过一杯羹的。所谓牵一而动全身,他们之中不论动了谁,于其他人来说都不是好事。为着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自然得群策群力,应对朝廷下派的钦差。前日夜里,几个涉案人员连夜赶过来。
此时在场的不仅荆州州牧苗仲杰,还有罗城太守居正易,逃跑的东陵城太守缪阐明,以及花城张窦礼,全部挤在这小小的书房之中。
此时不由目光全投向上的苗仲杰。这人胆敢孤身前来,该不会她们猜错了?
苗仲杰半靠在软塌上,肿眼泡懒洋洋的眯着,似乎怡然自得。他痴肥的手指不住地敲打膝盖,见状,不慌不忙道:“都急什么!这才是开始呢,且再等等。”
罗城太守性子最急,“照下官看,甭管他是与不是,先把人扣了方为正理。等人扣在了咱们的手中,捏圆搓扁,全由着咱们决定。”
在他看来,那什么疑似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哥儿,不过一个闲散子弟罢了。
再说,就算那人当真是周博雅,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荆州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周博雅再手段了得,也不过只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若瓮中捉鳖还被人家一锅端,那他们活该命有此劫,蠢到了极致也怪不得人。
“话不能这么说!”缪阐明立即就反对了。无凭无据扣人,只有莽夫才如此行事。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堂堂一届文人,怎能如此不讲究?“行事有章有法方能堵住悠悠之口,若真如居大人这般粗暴,当真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居正易不屑,哼了一声讥讽道,“那也比缪大人弃城逃跑强。老夫虽说行事不讲章法,但也做不来弃城逃跑之事。”
“你说什么!”
被踩着痛脚的缪阐明气得蹦起来,食指指着居正易,老脸涨成猪肝色。
东陵城时疫那般凶猛,短短数十日便成了死城,他不逃跑,难不成陪着那群贱民一块死?缪阐明直骂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若罗城也爆大规模时疫。看他姓居的跑不跑!
两人素来不对付,一言不合便吵起来。
“吵什么吵!”苗仲杰被两人闹得头疼,抬起一只眼不悦呵斥道,“是与不是,且等今日宴会试过才知道。你们此时窝里吵翻天,是想闹得天下皆知?”
苗仲杰一话,两人顿时哑了火。
苗仲杰却冷冷一哼,抬起眼帘问没张口的张窦礼,“人手可都备齐了?”
“前夜便布置妥当了。”
为了出事能摘开干系,张窦礼特意花了重金请江湖中人。他慢慢吐出胸中郁气,沉声道,“下官特意找得风满楼,风满楼行事,朝廷不管的。”
风满楼乃江湖上有名的赏金杀手组织,楼中挂牌了江湖中上百名绝顶高手。只要价格出得公道,他们什么生意都接。朝堂上不少高官为了铲除政敌,私下求助于风满楼。朝廷管也管过,奈何风满楼中之人个个行踪不定,武艺又高深莫测,根本查不出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动不了风满楼,之后便不了了之。
苗仲杰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事儿交于你来安排便是。”
张窦礼心里隐隐有些慌,总觉得太过顺利了。然而在座的几人老神在在,他只能暂且将这股子心慌按下去。
身为花城太守,张窦礼自然是花城最大的官儿。天高皇帝远,地方官便是百姓的天百姓的地。得太守另眼相待,那是最荣耀不过的事儿。所以哪怕宾客知此次生辰宴不过太守为府上贵客所办,也兴致勃勃携了妻女前来参宴。
周公子进府,庭院中已经有不少宾客到了,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寒暄。
张府的这宴办得着实不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一般规矩严些的世家,不论大宴小宴,男宾与女眷的席面也要区分开。然而他进了院子现,张府的来客不论男女全集中在一处,甚至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也毫不避讳地掺和在其中。
丫头们端着托盘从中穿过,有些姑娘更甚者,当众与同龄的哥儿嬉笑。
周公子隐隐皱眉,心道还好小媳妇儿没跟来,否则定要被带坏。不过面上却未曾有什么,只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寻一处清净的地儿,身姿笔直地端坐着。
他图清静,却依旧挡不了旁人窥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