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场秋雨下来, 天气渐渐转凉。
怀里揣着高僧开过光的符咒, 郭满昨夜黑甜一觉直到天明。难得睡得沉,双喜双叶早膳便也没唤她,任由郭满睡。正巧天儿也好, 不热不闷的, 间或刮过一阵凉风, 吹得窗边树叶沙沙作响。
郭满爬起来, 头蓬乱,身上亵衣直开到了肚脐眼。
是她睡着时候自个儿迷糊之中扯的, 可即便扯开了, 她还是觉得胸口憋得慌。其实这般憋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只是这几日格外的难受。整个人捆住了似的,喘不上来气儿。
双喜听见屋里动静,拧了个湿帕子进来。
绕过屏风就见青纱帐中一个人影影绰绰的,是郭满醒了。她走过来掀开帐子往里头一瞧, 就看到自家主子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然而眼睛不经意地在郭满的胸脯上轻飘飘一掠,蹭地就亮了起来。
“主子, 可是小衣太紧了?”话里惊喜之意毫不掩饰。
郭满睡得脑子懵懵的。头洒落下来, 好些遮到了视线。她一面把散捋上去,一面云里雾里就点了头。
“是太小了些,怪不得姑娘这些日子总说衣裳穿着不舒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双喜两手攥着, 人就在榻边来回地踱步。“哎呀, 都是奴婢太大意, 竟然没现姑娘衣裳小了……”
再一看郭满搭在架子上的衣裳,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意。
三个月明里暗里地补,她家姑娘这胸脯可算被她给补出了点儿模样来。双喜不禁嘿嘿直笑,仿佛看到美好的将来:“双叶的针线活儿好,衣裳穿不了,今儿就叫她给您新做几件合身的!”
叽里呱啦说一大通,郭满还没反应过来双喜说什么,人已经乐颠颠跑出去。
她家姑娘长大了,小衣全部要换。双喜想着苏太医的药果然好事,转身喜滋滋地叫双叶赶紧扯细棉布,马上给姑娘重新缝几件小衣出来。
……一大早的,这是闹得哪一出?
郭满不明就里的,迟缓地低头看。这一看,自然也看到了不同。她可立即就高兴精神了。我滴个娘咧!她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什么时候竟长成豆沙包了?麻溜地一个滚坐起身,郭满眼里哪儿还有睡意?
赶紧拿手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郭满手兴致勃勃地把帐子放下来,她要脱了衣裳看!
屋里左右没人在,郭满背对外就拆颈子上的红绳。绳子落了,弹出一对白兔。粉红的尖儿,漂亮得不得了!她这一刻忍不住要热泪盈眶。真的太不容易了,从瘦巴巴的丑八怪长到如今这模样,真太不容易了!
郭满没憋住那股劲儿,扑在榻上,抱着引枕连滚了好几个跟头。
外头双叶听说了也喜不自禁,可算是把人给养出来了。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双喜双叶此时的心情不输于含辛茹苦拉拔儿女的老母亲。两人手头事儿都丢下了,一起去了库房选料子。
做小衣,得选轻薄柔滑的,否则磨着了可就不美。因着这事儿,主仆三人愣是笑了一整日合不拢嘴。
夜里周公子回来,一进屋便察觉到不同。
郭满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难得没坐没坐相,反而挺直了腰背端坐在他平日看卷宗的位置上。见他进来,似乎还斜了一下眼冲他眨动。周公子不疾不徐的步子一顿,眉头淡淡地挑了起来。
不晓得这丫头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他心下奇怪,半信半疑绕过她,去屏风后头净手。
郭满保持这个坐姿已经有一会儿了,老实说,后背有点酸疼。面无表情地动了两下,郭满特意取了一本食谱摊开,摆在眼前。
那架势,仿佛书香女子要秉烛夜读。
周博雅净了手回来,见她还保持着端庄的坐姿一动不动。诧异地又多看了她几眼,转头没瞧见点心,忍不住扶额,脑壳里隐隐作疼。这小丫头骗子又要克扣他的点心了,怪不得今日这般乖巧。
屋里静悄悄的,桌案上灯芯烧的噼啪一声轻响。
想着自个儿每日快马加鞭地掐点按时地赶回来,就为了不过时辰吃口点心。周公子忽然替自己心酸。不知不觉之中,他就成了这般可怜之人。没点心吃的周公子难得开始自省吾身,为何就走到了如今的这步田地?
而后觉,都是他自个儿给惯的。
周公子:“……”
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闪而逝,周公子人已经在郭满对面坐下来。
桌上果然没有点心,破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周公子低低地垂着眼眸。清雅的面孔上神色淡淡,他顺手在托盘里取了个茶杯,给自己斟了茶。而后浅浅尝一口,淡菊/花茶,微苦且一点都不甜。
周公子,周公子现在不想说话。
“夫君,夫君……”
郭满今日身上的衣裳全部换了新,自觉美若天仙,回头一笑百媚生。她做着这姿势,已经自己一个人孔雀开屏一整日了。腰杆挺得笔直,此时斜着一双大眼睛瞥周公子,“你且抬头看看妾身。”
话音刚落,周公子心下就是一凛。
相似的话,叫他忍不住想起那日马车里小丫头张口就来‘眼里有你’。虽说明知道她在故意地耍宝逗他,哄他,但老父亲这颗没见过世面的心还是忍不住颤。垂下的眼睫飞快地一抖,他眼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