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鹿城。
铁旷只带着一百多名斥候归来,不能说一无所获可是和预期差距太远,所以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父亲,更何况还丢了他父亲送他的铁枪,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那杆铁枪视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父亲疼爱的东西。
将军府,铁旷进门的时候往四周看了看,府里已经很空,基本上需要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装车,不能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毁掉,他知道父亲绝不会给宁人留下,哪怕是一张纸也不会。
院子里有个不算很大的荷池,这个季节荷池光秃秃的,连原本欢快的鱼儿都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没有人喂养它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他父亲就站在荷池边上,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铁旷楞了一下,因为他现父亲的腰板已经没有印象中那么挺直,然后才醒悟过来,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
“父亲。”
铁旷紧走几步,俯身一拜。
“吃亏了?”
雅什没回头,依然看着荷池问了一句。
“是......”
“你能回来就好。”
雅什吐出一口气:“不过你错了。”
“我......”
铁旷单膝跪下来:“请大将军责罚。”
这一声大将军,是他最后的倔强。
“起来吧,本来想责罚你,可这个时候不对,我说你错了是和我的想法不同,如果抛开这个不谈你的做法就没错,你是军人,是我的儿子,是我教导出来的人,所以你骨子里有一种勇气和责任担当,你想保护好吐蕃,保护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因为这个你才去找宁人的麻烦,我没有理由责罚一个想保家卫国的军人,更没有里有对一个谨记父亲教导的儿子脾气。”
铁旷鼻子一酸:“父亲......是我错了。”
“哪里有那么多对错。”
铁旷转身看向自己儿子,眼神里难得的出现了他很少出现的疼爱。
“对错......”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铁旷随即迈步跟上去。
雅什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为了把少主能安全送到王庭而和宁人暗中联络,你说是对还是错?”
铁旷一怔,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父亲不会错。”
“我自己都不知道对错......我曾不止一次对手下人说过,从穿上军服的那一刻起每个人的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这个国家的,当这个国家需要我们付出生命的时候,那是我们的荣耀,可是人总是会面临各种艰难的抉择,安息人和后阙人楼然人霸占了我们的王庭,王庭不归,吐蕃将灭,国都是什么?国都是百姓们心中的信仰,若是国都拿不回来,信仰不在。”
“我一直都在矛盾着,如果我们紧守此处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去管什么王庭,只要在这不鹿城辅佐少主也未必不能坚持下去,可是孩子......宁人是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宁人不攻我们,也会把安息人和西域诸国的军队放过来,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和宁人合作,这里送给宁人了,换我们能安然出去和安息人打和那些叛贼打。”
“吐蕃不是只有我们这些人,当少主回到王庭登高一呼,我相信还会有无数的吐蕃人赶往
王庭,他们会拿起武器守卫都城守卫吐蕃最后的尊严。”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雅什和铁旷说了很多话,所以铁旷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父亲说了些什么他没有都听清楚,却想着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好,父亲说着他听着,就好像小时候父亲把他抱在膝盖上给他将那些神话故事。
每一个神话故事里都有英雄,要么一个要么很多个,所以从那时候开始铁旷就想做一个英雄,到后来他现原来英雄就在自己身边,他的父亲就是最真实的英雄。
“孩子。”
雅什在凉亭里坐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
铁旷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在父亲身边坐下来,可是有些局促不安,看到他这个反应雅什有些心疼。
“我知道,这些年来一直都待你太严苛,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没有夸过你,你以为是我偏心......我没有偏心,我是想把这数万大军交给你,你做的多好我都觉得不够好是因为我知道你能做的更好,如果没有这次战争,神鹿军会交在你手里,而不是野年原。”
铁旷眼睛红,起身拜倒在地:“是我让父亲失望了。”
“没有啊。”
雅什伸手把铁旷扶起来:“你从不曾让我失望,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我也很想夸你,但我不希望你骄傲自满,你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将来你也要穿着战甲成为吐蕃的英雄......可是现在,英雄与否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也要回到王庭去,让吐蕃的大旗继续飘扬在王庭的城头。”
他朝着远处招手:“把东西拿过来。”
两名亲兵抬着一杆长枪过来,雅什起身,一把将长枪抓起来:“我这一生一共用过三条铁枪,之前送你的那条是我的第一件兵器,我十五岁到二十六岁一直用,用了十一年,这条长枪是我二十六岁开始用到四十五岁,是我所用长枪之中分量最重的一条,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气力一直用它,我把它传个你。”
他把长枪抛出去,铁旷一把抓住。
“做我的先锋官。”
雅什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我们父子能护送少主回到王庭,最起码对得起身上的这件战袍,也对得起我们手里的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