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
坐在院子里的皇帝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珍妃拉着黄念生的手正在说话,珍妃在落泪,黄念生也在落泪,皇帝张开双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觉得总算有了个交代。
黄念生说,那就是个男孩,一个黑丑黑丑的男孩,虽然皇帝在心里说了一句不可能,男孩就男孩,还加一句黑丑黑丑的干嘛?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爱听。
黑丑黑丑?
屁,朕的孩子怎么可能黑丑黑丑的。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在这未央宫里,他看着黄念生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朕以诚念待人,也希望人以诚念待朕,朕只想问一句话,不涉及国家根本,不涉及江山社稷,只因为朕是一位父亲……”
他还没有说完,黄念生跪下来叩:“男孩。”
皇帝当时怔了一下。
“你确定?”
“罪臣确定。”
黄念生额头顶着地面:“当时为珍妃娘娘接生的是我娘,那天把我带进王府是娘担心人手不够用,陛下当时不在王府,皇后那边百般刁难,不许王府里任何人来珍妃娘娘这边帮忙,以至于整个王府,那么多下人,无一人敢来这边搭把手,连个烧热水的人都没有。”
皇帝听到这句话心里猛的一疼。
皇后做事,太狠太绝。
“当时我娘告诉,小当家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当年我父亲和大哥走马做生意被绿林山匪截杀,是小当家一把剑杀进山匪窝里为我父亲报了仇,娘说,哪怕我只是能端盆水也必须跟着过来,娘说人人都懂将心比心,人人都是功德无量,那时候王府里的人全都看皇后脸色行事,他们不懂什么是将心比心,我们得动,我看到了,皇后就站在珍妃院子外边亭子里看着,谁敢来珍妃这边帮忙直接乱棒打死。”
“王府里的人不敢过来,是我在院子里烧了水,陛下,我虽然当时没有在屋子里,但我娘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递给我,是我抱着孩子好一会儿,我娘进去伺候珍妃娘娘,我站在外屋抱着他,他那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黑丑黑丑的,像是……”
一只小猴子这句话硬是没敢说出来,憋了回去。
皇帝嘴巴张大:“黑……黑丑黑丑的?”
黄念生连忙叩:“孩子刚出生应该都那样的。”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来皇后是怎么把孩子带走的,你可知道?”
“珍妃生产之后身子太虚弱,娘亲和其他几个稳婆分工做事,我娘在屋子里照顾珍妃,我抱着孩子在外屋,另外几人准备药的,准备水的,就在这时候后窗忽然破开,有蒙面人冲进来要抢夺孩子,一把没抢走,我抱着孩子转身跑,蒙面人一刀砍下来想要了孩子的命。”
黄念生把上衣解开露出肩膀,肩膀上有一道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依然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一刀没能伤了孩子,可是我也没能抱住,倒在地上后孩子也摔了出去,珍妃娘娘在屋子里喊是谁,王府侍卫明明就在院子外边,可就是没有人来管。”
黄念生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后先是派人进来想杀了孩子,一刀没能得手,再想动手的时候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冲了出来,她武艺很强,以一敌三,可终究不是对手,她……她在我面前,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一刀把头砍了下来。”
“我爬到门口朝着王府侍卫们喊救命,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可也只是那么看着。”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停了一下,时隔多年再次回忆起来那一天的事,对她来说依然是难以承受之痛。
皇帝攥紧了拳头,这些事他问珍妃的时候,珍妃的眼睛里只有杀意,那时候她应该对自己也很怨恨吧,所以多一句话都不愿意和自己说,当日他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珍妃的院子里确实死了好几个人,珍妃的贴身丫鬟人分离的倒在外屋,这都是皇帝亲眼看到的。
所以他才会勃然大怒,在王府里大开杀戒,那些在珍妃院子外边袖手旁观的侍卫,那些下人侍从,一个一个被叶流云他们剁了脑袋,那天夜里,开枝散叶天边流云这六个人,还有后来赶回来的庄雍等人,拎着刀子,一个一个的杀,杀的整个王府大院里都血流成河。
“珍妃娘娘挣扎着从里屋出来,掷了一剑将其中一名刺客杀死,另外两个人见珍妃娘娘出来可能是怕了,所以掉头就跑,孩子被我压在身子下边,我害怕把他压坏了。”
黄念生转身,衣衫往下放了放,后背上也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皇帝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或许正是因为是我受了伤,所以后来才没有死掉吧。”
黄念生眼神有些恍惚:“娘把我送出王府交给一位郎中熟人医治,过了一阵子后就把我送到了乡下,娘离开之前说,那天王府里的事不对劲,还有更恶的人更恶的阴谋,所以她们必须走,不然的话都会被杀死,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被人利用伤害到珍妃娘娘就坏了,所以娘她们就走了。”
黄念生低下头:“我确定那天我抱着的就是个男孩,直到歹人逃离,娘把孩子从我身下抱起来的时候我都和孩子在一起,因为摔了他一下,包着他的小被子都摔开了,我不会看错。”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
“朕,对不起你。”
他朝着黄念生俯身一拜。
黄念生连忙叩。
孩子是什么时候被皇后偷去的已经没办法知道了,皇后把孩子偷去之后为什么交给沈小松,也无从得知了,皇后把孩子交给沈小松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你看过就知道了,沈小松当时懵的一塌糊涂,看过就知道了?
可是似乎这一切随着皇后死了已经不再重要,孩子是个男孩,皇帝相信黄念生的话,以皇帝识人之明,他自然看得出来黄念生眼神里没有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