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宋兄今夜来是找我喝酒谈心,分享对生命的体会。只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任我们沉沦颠倒,机心存于胸臆。今中原大祸迫于眉睫,累得我这早忘年月、乐不知返的大傻瓜,不得不厚颜请宋兄来指点两手天刀,却没计较过自己是否消受得起,请宋兄至紧要手下留情。”
寇仲心中涌起无法控制的崇慕之情,宁道奇此番说话充分表现出了道门大宗师的身份气魄,并不讳言自己暗存机心,凭此破坏宋缺出师岭南的计划,且不说废话,以最谦虚的方式,向宋缺正面宣战。
他向声音来处望去,旋即就是虎躯巨震,见到了一双清辉而晶亮的眸子。
这是一对与世无争的眼神,瞧着它们,就像看时与这尘俗全没关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当中又蕴含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从容飘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诚。
宁道奇负手走出,五缕长须随风轻拂,峨冠博带,身披锦袍,一股自然之气不住从周身溢出,从天灵与涌泉灌入,与天地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又似深邃而不可知的宇宙,令寇仲完全认识到他的大宗师气概。
“好一个谦虚自守的心法,已臻浑然忘我的境界,深得道门致虚守静之旨只可惜,你错过了三十年”
方明双目奇光大放,忽然对寇仲道:“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得刀而忘刀,实际上都不是宋某的真功夫我真正的心法,却是舍我之外,再无他物”
寇仲浑身巨震。
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舍我之外,再无祂物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天地虽在,舍我之外,又有何存一个人若是失去了最基本的自我,那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事情
在这一刹那,寇仲突然深刻地理解了宋缺的道路。
恐怕,也只有这样舍我之外,再无他物的不世巨擘,才能有信心、有魄力推行胡无人、汉道昌这一套举措吧
“舍我之外,再无他物”
宁道奇微笑道:“宋兄此言恐怕已经落入魔道”
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浩瀚不息的长江奔涌:“你看这无垠的星空是多么美丽这奔涌的大江又是多么雄壮若失去了世界,单独的人存在又有何意义”
方明大笑:“这正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之处,因此,我也可以肯定,你永远也无法臻至那最后一着的境界”
破碎虚空,便是要勘破尘世虚幻,以个人脱离世界
宁道奇皱了皱眉:“宋兄似乎与以前有着很大不同”
“最大的不同便是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而你宁道奇今日必死无疑”
方明的声音清冷、淡然,却带着无与伦比的信心,仿佛在陈述真理:“我知道慈航静斋任你观看剑典,又以积累的佛门气运助你,让你臻至之前无法想象的阳神之境,甚至能人所不能,给了你极大的信心,这次才敢来挑战宋缺可惜,这也是你此生最大的错误”
面对面以天眼望气术窥视宁道奇之后,方明已经准确地把握了宁道奇的境界。
此人赫然已经将自身与梵门的浩瀚气运连结一体,从而出阳神,臻至大宗师之境
同理。
北方的武尊毕玄、傅采林,显然也是将自身与民族国家之气运合二为一,从而得以突破宗师
无论是突厥、高丽、还是佛门收集的气运,都足够宗师晋升,然而从此气运相连,便俱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此,毕玄与傅采林毕生都以自家民族为重,宁道奇更是不得不为佛门广而奔走,在外人看来好似条狗,皆是感觉到了气运纠缠,不可分割之故
宁道奇皱了皱眉:“阳神”
“不论道家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还是佛家的三轮七脉,实质都不过人身之精、气、神三花的修行而能练出先天真气的,在江湖上便可称为一方高手”
方明缓缓陈述:“宗师之道,在于觉醒对身体的把握,入微冥冥,能够精确至每一缕真气的运用”
宁道奇微笑道:“宋兄观点,却是颇为新颖,又人深省,还请不吝赐教”
到了此时,他仍能如此谦虚守静,令寇仲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修养。
“像祝玉妍、晁公错、尤楚红之流,勉强可称宗师,却与大宗师有着绝大差距,宁道奇你可曾感觉自身与佛门气运相连,又化生出宏大而阳刚的念头,天人交感,造化自然,带来无穷之信心,这便是阳神了”
此言一出,宁道奇顿时色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