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昉从清明寺回来, 已有两日了。
今儿个一大早,她便让人去请了成衣铺的掌柜过来...
掌柜姓徐,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不仅生得风流体态,还长了一张好嘴。
如今她就坐在那个圆墩上,笑着说了话:“早听说四小姐当了家,就想着来拜见您, 倒是未曾想过是您先召妾身来了...”她说到这, 便捧着那几本账册是要呈上去:“这是近几个月来成衣铺所有的收账, 您瞧瞧?”
王昉端坐在软塌上, 她的手中握着一盏茶, 闻言是笑了笑, 却未曾让人接过,只是开口一句:“我今日请徐掌柜来, 并不是为了账册...而是有事要请教你。”
她这话说完,是让人把昨日画下的几个花样取了出来...
连带着先前让府中绣娘绣成的几件衣裳, 也一并让人取了出来。
徐娘坐在圆墩上,一时也未曾明白这位年纪颇小的四小姐是要做什么?不过她向来耐得住性子,这会便静坐着,也未曾说话。
东西是事先备好了的, 来去的时间自然也快。
王昉饮下一口热茶,才说了话:“我这有几件衣裳想请徐娘看看...”
衣裳?
徐娘一双柳叶眉忍不住一挑, 莫不是什么宝贵衣裳?
她这样想着, 便见两个丫头手中各捧着一件衣裳, 衣裳是叠好的,徐娘看了许久也未曾看出个不同来...若说布料,自然是好的,可也不过是一个“好”而已,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不知四小姐要她看什么?
王昉看着她的面色,也未曾点破,只是了话:“把衣服摊开吧。”
她这话一落,两个丫头齐齐应是...
两件衣裳同时被摊了开来,一件是上袄下裙的样式,上袄为松花短袄,下裙从腰间至下,皆绣着紫藤花。那紫藤花并无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那裙上竟还画着一把伞,紫藤花垂落在伞的边缘,而伞下还有一个美人,美人的面容皆掩于伞中,唯露出半边身姿,身后是小桥流水,竟是说不出的静谧...
另一件是齐胸襦裙,上裳为月白,裙为蓝色...
这一件比起先前的,并未有多复杂,只是裙摆之处为百褶,上绣有几朵盛开的白莲,白莲之上还有几许星光月色。
王昉见徐娘一脸愕然,面容平静,是言一句:“窗子都遮起来。”
“是...”
屋中顿时化为黑暗,唯有那一身齐胸襦裙上的星光月色出点点光辉。裙子一动,那裙摆上的白莲便也跟着一动,与那星月相映,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王昉见差不多了,便把手中茶盏落于茶案,又言:“把布揭下吧。”
“是...”
屋中的光亮恢复如初,徐娘脸上的愕然也尽数收下,只是眼中却还有几分不敢置信...她自幼便通此道,后来做了这成衣铺的掌柜,更是常浸于此,对配色与花样即便算不上了如指掌,却也能说一句心有丘壑。
她甚至敢说,这金陵城里的成衣样式与花样配色,谁都没有她知晓得更多。
可眼前这两身衣裳,初看已是惊艳,若当真穿与身上,却不知是如何绝艳?徐娘走上前,又细细看了两回,还是止不住叹然道:“枉我一直觉得于此道之中,再无对手...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这话说完,便又看向王昉,跟着一句:“不知这两身衣裳出自哪位绣娘?”
王昉还未说话,却是琥珀笑着开了口:“衣裳出自府中普通绣娘,可花样却是出自四小姐的手。”
“什么?”
徐娘看着王昉,脸上是掩不住的愕然,四小姐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王昉看着她,双手放于膝上,柔和笑了下:“不过是往日多看了几本闲书...今日请徐掌柜来,便是想问你,若是往后成衣铺中卖此衣裳,却不知如何?”
徐娘闻言,一双眼越亮了,娇笑着说了话:“这衣裳与花样都是新颖,又甚是好看...若是放于成衣铺中,怕是金陵城的贵人们都该抢疯了。”
王昉点了点头,却是一语:“就是要他们抢...”
徐娘一怔,收了面上的笑,低声问道:“四小姐的意思?”
“若是人手一件,也不过占了个新流...”
王昉话说得极慢,一双眼依旧带着如常的笑:“抢而不得,心中才会有所惦念。”
徐娘做了几十年的成衣生意,比起常人来自然是要更通透几分...
听她这般一说,眼一转就明白了:“四小姐说得是,只有心中有了惦念,咱们成衣铺的名声才会越响。”
王昉笑了笑,却不再说话,她让琥珀把花样呈给徐娘:“我是闺中女儿,也不知外头的情形...闲来无事画了几幅花样,徐娘若是瞧得上便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