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正可以随便欺负的其实也就是我这样的小孩子。”宁光冷静的想,“哪怕我长大了他们也没办法了。”
所以她还是担心挨打受骂,可心理上的敬畏感却已经逐渐消失。
……赵富梁家对于黎小的推崇不止影响了宁家,赵家内部也有很多人在琢磨。
赵学明就跟堂兄赵训勤说起了这个事情:“我就建国一个儿子,实在不想他在乡下混日子。但他天生缺了读书这根筋,之前小霞帮忙弄到黎小念,也念不下去。眼看他现在也快上初中了,回头初中毕业考不上学校……总不能让他回来种田吧?”
赵训勤就是赵亮的阿伯,朝阳村现在的村支书。
他跟赵富梁那一支属于远亲,跟赵学明却是嫡亲堂兄弟,对赵学明一向照顾。
此刻听了这话,就是点头:“咱们这一代人种田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下一代也吃亏。”就问要不要让赵建国初中毕业之后学门手艺?他可以帮忙介绍。
虽然古时候都说士农工商,匠人的地位还在农民之下,但实际上乡下素来尊敬这类人,因为传说他们都掌握着巫术,会得咒人,若是怠慢了,家破人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忙时种田闲时开工,等于比普通农民多了一份收入。
所以对于那种学习上不行的人来说,不失为一条不错的出路。
赵学明于是心满意足的谢了堂兄,但又忧愁,因为家境清贫,他担心拿不出让赵建国拜师需用的谢礼——这年头乡下拜师还沿袭着旧时的规矩,得先做三年学徒,任打任骂任差遣,逢年过节给师傅送礼,礼物送的不到位,即使满了三年也学不到什么,要是送到位,就能提前学。
赵学明出于心疼儿子的想法,自然不想赵建国在这方面受委屈。
“要不这样,你让弟妹先去厂里上几年班,挣一个是一个。”赵训勤想了想,就建议,“反正你们田也不多,你一个人弄的来,弄不来的地方,建国也这点大,能搭把手了。实在忙的话,就让弟妹请几天假。这样总归多份收入。”
“去厂里?”赵学明沉吟,问他去哪个厂?
赵训勤建议去化工厂,一个是离朝阳村近,还个是化工厂的活不像那些纺织厂,一天做到晚,根本没什么空顾家里。
赵学明就问为什么要让蓝小花去,而不是让自己去:“她一个女佬家懂什么,去了厂里也是吃干饭,别到时候被赶回来,丢咱们的脸。”
赵训勤知道他是不想让蓝小花挣钱,看了看外头没人才小声说:“你以为去化工厂是什么好事?咱们乡下人不懂,还是听小霞说的,小霞她老公不是县里干部,在环保局做科长的吗?以前小霞才结婚的时候,还陪小霞回来村里过,后来做什么不来了?不是看不起咱们乡下,是看到那个化工厂,说那化工厂会污染,对人不好,这才不来了。”
“还有这事?”赵学明一惊,随即有点不以为然,“城里人就是讲究,化工厂开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咱们还不是照样在这里过日子,也没见有什么不好。”
赵训勤说:“那也不一定,你忘记村后那几块田,稻谷打出来都是红色的了?国家都不肯收,可见是有问题的。所以我想着,只是化工厂的废水打咱们村后过,小霞她老公都觉得不好,要是进厂里上班,恐怕对身体也有妨碍。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还是别去的好,不然有个三长两短的叫一家子人怎么办?还是让小花去吧,左右她是女人,家里不指望她什么。即使去了之后身体虚一点,做做家务终归没问题的。”
他们兄弟的这番谈话当然不会如实告诉蓝小花,赵学明回去之后只讲为了赵建国的未来考虑,让蓝小花去化工厂上个班,家里的事情虽然还要她回来了做,但田里就可以不做那么多了。
蓝小花毫无心眼的答应了。
这个季节气候转暖,田野里野菜争相恐后,正是青黄不接时候加菜的大好时机。
宁光只要是放学了,都没法在家里待,会被撵出去挑稻甘衣,这是一种颜值很高的野菜,有纤细的枝叶以及灿烂的黄色小花朵,切碎了拌上饲料喂小鸡,能让小鸡长的更好更壮。
稻甘衣挑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轮到鼠曲草了,在当地土话里叫做蓬蒙头的野菜,是端午用来做青团的原材料,宁宗很喜欢吃这个,所以每年都需要挑很多很多——这其实是村里老幼妇人最爱的活动,在天朗气清的时候,挽上篮子,拿上工具,约了三五好友出去,边找野菜边叽叽喳喳的聊天,既不觉得干活累,也不觉得生活凄苦,反倒是充满了惬意与自在。
可宁光没有这样的小伙伴。
不但没有小伙伴,别人看到她出去,还会中断原本的话题一起嘲笑她。
几次下来,宁光就避着他们走了。
这天她照例躲躲闪闪的出了村,往没什么人到的一些沟渠、田野去找野菜。
可因为上礼拜才来搜刮过一次,新生的野菜寥寥无几,宁光寻了会儿,就往离村更远的地方走。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很偏僻的地方。
春日里鲜艳艳的油菜花田遮掩了女孩子瘦弱矮小的身躯,让专门挑了僻静处说话的人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