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老婆子喊了半天都不见宁光回答,越的火冒三丈,从门后拿了扁担,满屋子的找人。
结果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寻着,院子门倒被拍响了,来者气势汹汹,隔着大门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暴怒:“开门开门!装什么死!我们看着人进去的……褚老婆子,你不是能的很么?现在变缩头乌龟了?快点开门!不然就把这破门砸了!”
褚老婆子强撑着怼上赵家人的时候,村外的水坞畔,宁光正看着面前的冰面,一边哆嗦一边掉眼泪。
哆嗦的原因一个是冷,家里逢年过节添新衣,基本上就没宁光的份,她虽然长的瘦小,毕竟比宁宗大四岁,宁宗不要的衣服她是穿不了的,家里也从来不会认为应该给她添置衣物,基本上都是拣亲戚的衣服穿。这年头普遍不富裕,哪怕是小孩子淘汰下来的衣服,能再次利用也都是尽量利用,比如说做鞋子什么的。
真正肯拿出来送人的,那肯定是实在没法用了。
这种衣服的保暖性能可想而知。
还个原因当然是害怕。
本来宁宗挨了打,她就要遭殃了,结果还是被赵家人打的,还跟沈安怡帮宁光干活有关系。
宁光觉得自己要是继续留在家里的话,八成要真被打死了。
所以她趁褚老婆子同宁宗还在祖孙情深的功夫,溜出门外,拿上篮子,胡乱装了几件脏衣服,心说到时候问起来就说自己出来洗衣服了,虽然仍旧免不了挨打,但在水坞这边熬到傍晚再回去,那时候一家人都在,重点是苗国庆在,总有个拦着劝着的人?
可这么想着眼泪掉的更厉害,是想到这亲爸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地位,要是站出来护着自己,纵然自己没事了,他却免不了要听各种剜心刺骨的话。
小姑娘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啜泣出声。
虽然这时候乡下美头普遍过的不好,上门女婿吃不饱穿不暖更是常态,可是像他们父女这么苦的,也真是不多。
宁光看着跟前的冰面,忍不住后悔刚才因为碰见宁月美放弃了拉宁宗同归于尽的做法。
她这个小姨一向自私自利,就算看到宁光将宁宗推下去,也肯定不会救人的。
甚至不会立刻去求救。
毕竟宁月美早先就说漏嘴过,说要是宁宗死了,宁月娥夫妇没了儿子,那褚老婆子还有宁福林一辈子的积蓄,合该是她儿子孙子的……虽然这话被褚老婆子听到后,喊了她到跟前打了好几个耳刮子,也足见这小姨的心思。
宁月美只怕比宁光还盼着宁宗死。
“要是我跟宁宗都死在这里,也不需要担心太婆生气,也不需要连累阿伯了。”宁光蹲在楼板上,吧嗒吧嗒掉眼泪,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心冷,忍不住想着既然已经错失良机,要不自己索性跳下去算了?
自己死了,虽然没法子报复褚老婆子他们,至少也不需要考虑等会儿回家之后的狂风骤雨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冰面,现在的天气非常冷,但毕竟是江南,靠近楼板这儿只是一层薄冰,轻轻一碰就碎了,底下的水冷的沁人,似乎要从指尖一路钻到骨子里去。
宁光下意识的皱眉,收手。
她忽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哭着小声骂自己:“你怎么这么贱?家里天天打你,饭也吃不饱,他们都巴不得你去死!你还活着干什么?!明知道等下回去了没好事,还要回去让他们打让他们骂……你就这么下贱,宁可在他们跟前哈巴狗一样活,都不愿意跳下去?!”
骂着骂着渐渐转为嚎啕,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自己要过的这么艰难?
同样是美头,不说跟沈安怡比,就说村子里的,比如说同样有个弟弟的赵小英,虽然也要干活也要挨骂挨打……可赵家至少不像宁家这样,压根不把女儿当人看!
赵小英只要不犯错,家里顶多骂几句,总归是很少上手的。
而且逢年过节也会给她做新衣服,读书的学费、文具,就算给的不那么干脆,可必需品总归不会少了赵小英。不至于像宁家这样,见天的活的心惊肉跳。
所以宁光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处境里,自己还是没勇气自.杀呢?
明明死了还轻松点。
“是因为没弄死宁宗不甘心吗?”她流着泪努力说服自己,“可是死了反正也什么都不知道了……要是死了变成鬼的话,宁宗力气比我大,我还打不过他呢!不如我一个人死,然后做了鬼去吓死他……”
女孩子念念叨叨半晌,最后又放声大哭了一场,可还是从身旁的篮子里拿出衣服来,抽抽噎噎的开始洗衣服。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觉得不如做点熟悉的事情冷静一下。
她最熟悉的事情就是洗衣服扫地烧锅做饭这些了。
“你怎么还在这洗衣服啊?”宁光机械的漂洗着衣物,过了一小会儿,忽然有人站在茅草豁口问,“你家里都闹开了锅了,还不快点回去看看?”
这语气里带着分明的幸灾乐祸。
宁光不用回头也能听出这是赵建国。
她手哆嗦了下,差点让衣服沉进塘底去,顿时吃了一吓,忙不迭的揪住了袖子。
“你太太被打了好几个嘴巴子。”赵建国存心逗弄她,见她不作声,也不走,站在那儿继续说,“啧啧……听说你太太厉害的不行,从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别人从来不敢让她吃亏的。不过谁叫你弟弟宁宗嘴巴欠抽呢?说谁不好说安怡,这不是找死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