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梶花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在任务以外杀死无辜的人,更是第一次掀起屠杀。
在动手之前,赤梶花还在心中做了很多的预案:假如遇到无法快速解决的强者怎么办,假如这些人一起杀向自己该怎么办,假如有人以现了自己的目的并且除掉了自己身上的绷带怎么办。但等到真正动手的时候,他才现这些准备没有丝毫意义。
这些被养在温室里的卡拉尔人实在太过脆弱,太过懦弱。
他们中大约有八成的人没有见过死人,在前线下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仅仅被赤梶花一吓,他们连动都不敢动。
明明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却现对手鶸到完全用不上……一时间,赤梶花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其实现在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里是灾区的边缘,是安置轻伤者恢复调养的位置。和地面大面积塌陷、房屋大规模倾塌的中心地区不同,这里的人除了伤者之外,剩下的人要么就是附近的住户,要么就是不敢前往、或是懒得前往灾区重心的“救助者”。
他们是从周围的城市中调过来的人。但他们害怕灾区中心存在魔鬼、或是有再次塌陷的可能性,亦或是不想动体力救人,他们才窝在了这个基本没有什么事的边缘地区闲谈打时间。
若是站的累了,他们也会拿着铲子到处铲铲。或是像幽魂一样跟在其他干活的人身后逛了几圈,表示出“我在干活”的姿态,蹭一下“救灾者”的成就。哪怕他们一个人都没有救上来,还晃来晃去的给真正在救人的人挡路。
现在真正有勇气、有毅力的人都在中心地区救人。会偷懒跑到外围的。基本上也不会是什么有威胁的厉害角色。面对赤梶花的威吓,他们当然想反抗,可那样的想法刚刚冒出就被立刻压下。
当然,这和赤梶花塑造的“人物形象”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
赤梶花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全部都丢在这里。就算他不要命了,他至少也要给父母和弟弟留点脸。要是他杀死了数百人的消息被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做人?那些被害者的家属要是找过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怎么办?
赤梶花不敢赌。他就连死都不敢以自己的名字死,只能用别人的身份。
他所扮演的“疯的老兵”这个角色并不是被他凭空捏造的。这是他曾经杀死的一个和魔鬼交易的人。
那个人是一位参加过七场战役、三次冲锋在第一线却依旧身体完整的幸运老兵。在退伍时,他最终得到了四枚勋章和一个世袭骑士勋以及一片不小的庄园,以表彰他的卓越战绩。
那个老兵并不满足于这点。他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他认为自己还能战斗——但事实是,他的头已经白了过半。皮肤上也泛起了老人斑,失去了弹性。
他渴望敌人的鲜血、深深的眷恋着用卡拉尔斩剑撕碎敌人身体的那种触感。在加上他的妻子已经病死、孩子也战死在沙场上,他对人间没有丝毫的眷恋——于是这位战士顺理成章的堕落了。他与魔鬼签订契约,希望能重新得到年轻人的活力,重新回到自己挚爱的战场上。
和其他人一样,他被骗了。
老兵得到的唯有“活力”。他的身体里涌动着蓬勃的活力,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但他的骨骼依旧纤细脆弱、皮肤依旧失去弹性,头干枯,很艰难才能握住自己的剑。
于是他疯了。
在疯狂中,他似乎完成了什么禁忌的仪式,最终以神秘的力量杀死了那个魔鬼的投影,成功夺回了自己灵魂的归属权。但从那以后,那个老兵的意志也被扭曲,从一个追求荣誉的战士变成了一个追求美感的残忍的艺术家。
当时。赤梶花接到的任务是杀死那个魔鬼,结果到了之后才现那个魔鬼却被这个老兵反杀,而老兵已经堕落成了丝毫不逊于魔鬼的某种怪物——他的后脑有海葵般摆动的触手,而他的眼睛也已经变成了蛇的眼睛。
以一个猎魔人的自觉,赤梶花在野外杀死了他,并且将他埋葬。
而以一个晚辈的自觉,赤梶花没有告诉其他村民这个老兵其实是怎样可怕的怪物,也没有透露他魔鬼信徒的身份,让这个老兵最终保留了自己的名誉,以一个英雄的身份被祭奠。
赤梶花用的就是他的形象,说话是他的语气,使用的也是他当时留下来的武器。因此,对这个伪装出来的形象使用任何辨识身份的预言神术,最终得到的也只会是那个老兵的信息。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很少有人会想到一个将卡拉尔军用剑术运用的如此流畅的人会是他国的战士。赤梶花毫不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不会暴露。
但让他纠结的,是自己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心中竟升起一丝强烈的愉悦感。
在使用那个老兵身份的时候,赤梶花就仿佛是被那个老兵附身了一般。第一次的,赤梶花在杀人的时候感受到了某种愉悦。
确定自己的假消息已经留下来了之后,赤梶花再也没有开口,就这样沉默的一路杀过去,目标直指灾区中心……或者说,目标直指萨亚侯爵。
而另一边,罗兰已经跟着卡卡里特找到了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