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可以无心朝政,但事关大清国祚,她却不得不上心,当初委曲求全,同意虚君立宪,为的不就是能够绵延大清国祚,这事她还真不敢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她很清楚,她若是保持沉默,保皇派必然会得寸进尺,届时,就不是政争那么简单!
以皇帝的名义布罪己诏,既能转移矛盾,也能向朝野上下表明态度,顺带着还能敲打一下保皇派,更能促进朝野上下齐心赈灾抗旱,稍稍沉吟,她才道:“允准,如此大灾,身为天子岂能不反省自检?”
“皇太后圣明。”奕?连忙叩道。
见他不起身,慈安缓声道:“还有何事?”
奕?谨慎的道:“立宪以来,先有经济危机之危,又逢罕见之大灾,原本循序渐进之事亦因此而仓促,难免有不周之处,但立宪乃大清富国强兵之本,臣恳祈皇太后坚定大清立宪之决心,以杜绝一些官员士绅非分之想。”
已经推行宪政,慈安自然也不希望再节外生枝,又起波澜,当即便道:“这是情理中事,跪安罢。”
从绮春园出来,奕?浑身轻松,脚步也有些轻快,慈安同意下罪己诏,这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慈安虽是一女流,但素来都以大局为重,事关大清国祚绵延,关乎朝局稳定,她没理由不同意。
至于借机索取兵权,这事他还真不敢贸然开口,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还有些犹豫,他有些堪不透易知足撺掇他削夺皇室兵权的意图,也隐隐觉的这对他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保皇派依然上蹿下跳,再向慈安提出也就名正言顺。
永春堂里,待的奕?告退之后,慈安默然良久,才吩咐道:“打电话,宣沈桂芬觐见。”
不过半个多时辰,太监便进来禀报,“禀皇太后,醇亲王奕譞、国务大臣沈桂芬在外递牌子求见。”奕譞居然也来了,这让慈安有些意外,她也没多想,淡淡的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醇亲王奕譞统领京西三营,专为护守圆明园,大营就设在原来的圆明园护军营,距离绮春园并不远,闻报奕?前来觐见,慈安又宣召沈桂芬,便隐隐猜到奕?的来意,因此,他刻意掐好时间与沈桂芬一同进园,听的太监宣召两人同时觐见,心里更证实了之前的猜测。
两人进的房间,叩请圣安之后,慈安照例赐坐赏茶,自立宪之后,她在召见大臣之时便已不再拘泥于之前森严的礼仪,待的二人谢恩落座,她径直问道:“易国城预测北方旱情会持续四五年之久?”
“回皇太后。”沈桂芬连忙欠身道:“去年初夏,易国城便预测北方将面临一场罕见的大范围的严重旱灾,灾情可能会持续四五年之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应验了。”
这是一场持续四五年之久的大旱?醇亲王奕譞听的暗自心惊,转而又是一喜,真要如此,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可是清楚京师市井的传闻。
沈桂芬是道光二十七年进士,深的咸丰赏识和慈安的倚重,素来也是忠心耿耿,对于他的话,慈安自是深信不疑,她有些不满的道:“如此大事,怎的一直未曾禀报?”
“回皇太后。”沈桂芬连忙道:“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微臣亦不敢尽信。”
预测北方大旱四五年,若非今年大旱,确实是没人敢相信,慈安也没深究,转而道:“恭王恳祈皇上下罪己诏,以促使朝野上下同心同德,齐心赈灾抗旱........。”
话才落音,奕譞便脱口道:“皇太后慎思,虚君立宪,皇上已不理朝政,天降奇灾,乃是内阁有失,要下罪己诏也是内阁总理大臣.......。”
“微臣不敢苟同醇亲王之言。”沈桂芬沉声道:“天降大灾,理应是天子下罪己诏,内阁总理大臣岂可越俎代庖?”
奕譞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个理,若是让内阁总理大臣奕?下罪己诏,岂非是无形中将奕?抬高到与天子并列的地位!但若是皇上下罪己诏,市井传言对内阁的指责,对宪政的指责都会被轻松化解,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甘!
就在他琢磨着如何反对之时,慈安却突然问道:“京师市井借天灾指责内阁失政,攻讦立宪,不会是你们的手尾罢?”
奕譞连忙道:“臣等时刻谨记皇太后训诲,不敢轻易挑衅内阁,指责元奇。京师传言,与臣等无关,以臣观察,此乃地方士绅不满地方青壮大举流失,土地贬值,人工日贵,因而借机攻讦。”
沈桂芬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下,才道:“回皇太后,京师流言四起,既有地方士绅借机中伤,亦有满蒙亲贵推波助澜,若不知收敛,恐会酿成事端。”
听的有满蒙亲贵推波助澜,慈安不免有几分忧心,当即不再迟疑,吩咐道:“经笙草拟一份诏书罢......。”
“太后——。”奕譞顾不得君臣礼仪打断她话头,道:“内阁施政,侵害地方士绅利益,即便是太后下罪己诏,亦不足以平抚士绅不满.......。”
听的这话,慈安登时沉吟不语,这话不无道理,即便她揽过于身,也未必就能如愿转移矛盾,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地方士绅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到底,根子还在于内阁失政。
见的慈安不吭声,沈桂芬连忙道:“皇上下罪己诏,在于向朝野上下表明态度,即便不能转移矛盾,亦能避免出现政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奕譞沉声道:“内阁和元奇若欲借机排除异已,必然借题挥!”顿了顿,他接着道:“内阁失政,天怒人怨,皇太后和皇上没理由为此背这黑锅!”
沈桂芬冷声道:“恭王作为第一届内阁总理大臣,并非是推选,而是皇太后指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