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北洋水师提督之位,奕增丝毫不担心,他很清楚,只要他保持中立维持一个不偏不倚的态度,朝廷就不会撤换他,或者是说不敢撤换他,因为元奇绝对不会答应!
听的载钊如此问,他吞的一笑,“跟我这装糊涂不是?这节骨眼上,朝廷会让奕譞接掌北洋水师?如今北洋水师的主力还在倭国呢,奕譞去天津,无非是盯着北洋水师,防着恭王。”
“无权无兵,又无名分,如何防备恭王?”载钊哂笑道:“即便不会公然撤换你这个北洋水师提督,也会将你架空,让你有名无实。”
听的这话,奕增没吭声摸出烟盒来点了支烟,这个可能确实有,否则奕譞如何防备恭王打北洋水师的主意?奕譞手上肯定有节制天津海陆两军的密旨!
见他不吭声,载钊接着道:“朝廷一直想加强对北洋水师的掌控,让我赋闲在京就是一个试探!一旦将你架空,必然会得寸进尺!”
北洋水师与八旗新军不一样,北洋水师的战舰和武器弹药都完全依赖元奇供给,中高级军官大多都在南洋海军服过役,眼界开阔,思想也较为激进,即便是军中的宗室勋贵子弟和八旗子弟也是如此。
再则,北洋水师自创建以来,水师提督一职就是他和载钊轮流接掌,也正是因为如此,元奇对北洋水师的支持力度才较大,北洋水师也才能有如今的规模。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朝廷对于北洋水师的掌控力度远不及八旗新军,如今这局势,朝廷急于掌控北洋水师也是情理中事。
略微沉吟,奕增才开口道:“朝廷即便再心急,也不至于吃相太难看,毕竟得顾忌元奇的感受不是?”
“这个时候,朝廷哪还顾得上如此多?”载钊不以为意的道:“对于朝廷而言,当务之急是提防恭王掌控北洋水师。”
沉默了一阵,奕增才道:“架空也罢,撤换也好,左右只能是逆来顺受,再则,这汪水太深,能够置身事外也未尝不是好事。”
“置身事外?”载钊冷笑道:“我这个赋闲在家的卸任提督尚且无法置身事外,你这个现任提督想置身事外?”
什么意思?奕增心里一紧,“不会是肃六有什么想法罢?”
“肃六倒是不屑仿效恭王.......。”说着,平素里甚少抽烟的载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奕增连忙打燃打火机为他点上,这才轻声道:“是校长?”
载钊没回答,转而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朝廷掌控了北洋水师,会是什么后果?”
“那还用说,必启战端!”奕增不假思索的道。
“战端一开,不只是大清覆灭。”载钊沉声道:“八旗新军,北洋水师都要为大清殉葬,所有的皇族宗亲,王公勋贵甚至是整个满洲都要为大清殉葬!你还能置身事外?还敢置身事外吗?”
奕增夹着烟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从元奇征伐朝鲜倭国,征伐东南亚各国所采取的手段来看,一旦开战,必然会是这个结果!
两人自打进入南洋海军便在一起,载钊对他的禀性十分了解,见他沉默不语,趁热打铁道:“北洋水师不能成为朝廷反对立宪的工具,至少也必须保持中立!”
奕增闷声道:“如今要想保持中立,就必须冒着开罪太后的风险.....。”
“一旦立宪,太后也好,皇上也罢,都只徒有虚名,何惧之有?”载钊缓声道:“你只要保持中立,不论是朝野、元奇还是恭王,都不可能为难你,包括你在京师的家眷。”
稍稍沉吟,奕增吞的一笑,“我前来是奉劝你别蹚这趟浑水,反倒是被你说动了心。”
天津,北城,总督行台。
总督行台是直隶总督在天津的行辕,天津开埠之后日渐兴盛,很快就成为直隶最为重要的城市,原本居于保定的直隶总督如今倒是有多半时间住在天津办公,往往之是在渤海封冻以后才返回保定。
签押房里,直隶总督文煜紧锁着眉头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愣愣出神,方才北洋水师总兵福恒来报,恭王率领一万大军已从大阪返航,不日就能抵达天津。
这个消息让他忧心忡忡,朝廷预备立宪之期将尽,保皇派和立宪派势如水火,恭王班师回京,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如果朝廷要对付恭王,那么,极有可能是在天津动手!
身为直隶总督,他心里很清楚,推行宪政已是大势所趋,他着实不愿意开罪立宪组阁呼声最高的恭王,不过,他能坐上直隶总督的位置,是因为他深的太后的器重和信任,在阵营方面,他压根就没的选择。
默然半晌,他才吩咐给军机处封电报,奏报恭王已经从大阪启程班师回京,这实际上只是例行公事,北洋海军提督衙门自然也会奏报。
恭王班师回京不是小事,他估摸着朝廷很快就会回复,朝廷是什么态度,马上就会揭晓,他是满洲正蓝旗人,如今虽说已经废除了八旗制度,但实际上不论是在公开还是私下的场合,旗人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尤其是在官场上,这几年朝廷先后擢拔重用了一大批原来的旗人。
虽说是旗人出身,但从内心来说,他还是希望朝廷能够平稳的过渡——推行宪政,不是看好宪政,而是他深知,要想天下太平就的推行宪政,否则就的天下大乱,元奇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大人——。”一个长随快步进来,语气急促的道:“醇亲王微服前来.....。”说着,躬身呈上一份帖子。
醇亲王奕譞来天津了?文煜心里一跳,连忙起身整了整官袍,取过官帽戴上,快步迎了出去,醇亲王奕譞来天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恭王在倭国大阪就是从这位醇亲王手里强行夺取了兵权,如今恭王回京在即,这节骨眼上,奕譞来天津会有好事才怪,不消说,铁定是针对恭王而来的。
真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文煜心里不由的暗暗叫苦,才到的二门,抬头见着奕譞已经快步进来,他连忙一提下摆,疾趋几步上前,嘴里道:“不知王爷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