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吉利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何必忧心?”易知足缓声道:“虚君立宪,皇上便成为国家精神领袖,就好像是神坛上的神一般,不揽政施政,便无过错,自然可以皇位永固。立宪之后,必然再开盛世,国祚绵延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精神领袖?还不就是个牵线木偶!载垣心里很是不以为然,略微沉吟,才道:“国城兄真无摄政之意?推行宪政,国城兄是最为适合摄政之人选。”
又来试探,易知足都有些烦了,却是强自忍着耐心的道:“从专制皇权和虚君立宪,这是一个跨越,必须得有一个过渡期,这个过渡期会是多长?少则十年八年,多则二三十年,这个过渡期内,须得是朝廷大员中德高望重之辈摄政,才能平稳过渡,我并非适合人选,况且,我也不愿意遭那份罪。”
载垣追问道:“这个过渡期的长短如何确定?”
“当然是根据推行宪政的基础和条件是否成熟来确定。”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实行宪政,必须要有一定的政治、经济、律法、思想、文化以及社会基础等,中国三千年封建皇权专制,要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确实是不无道理,载垣点了点头,道:“英吉利是议会制君主立宪制........。”
“不错。”易知足颌道:“议会君主制最为适合大清的国情,一则是能够保留特权阶层,皇室宗亲,王公勋贵现有的爵位特权都能得以保存,再则,这是可以不用通过战争就实现的宪政。”
载垣对于英吉利的宪政显然是花费了一番功夫仔细研究的,不过,了解的并不很透彻,因此问题也不少,易知足清楚,他这是为慈安皇太后做详细的了解,当下也就不厌其烦的细细解说,他当然是希望能够争取到慈安对立宪的支持,那会省却很多的麻烦。
两人一谈就是半个多时辰,待见的易知足起身剪烛,载垣便意识到该结束这次长谈了,待其回转落座,他便试探着道:“宫里能否与镇南王府架设一条有线电报专线?”
听的这话,易知足颇为意外,军机处与镇南王府就有专线,宫里还建一条?慈安这是要绕开军机处与他直接联系?他当即笑道:“这是好事,当然可以。”
载垣补充道:“太后的意思,是最好不让人察觉。”
“这不是什么难事。”易知足含笑道。
送走载垣,易知足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慈安要绕开军机处与他直接联系,这是要倚重元奇,也可以看成是向元奇释放善意,但细想一下,慈安这是想做什么?对奕訢和肃顺都不信任,要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好阻拦,奕訢和肃顺各成一系,慈安不甘心被架空,培植势力可谓是情理中事,而且不少宗室王公以及朝中大臣也愿意依附帝后。
是否需要提醒奕訢肃顺?这倒是没有必要,以两人的政治嗅觉,岂能察觉不到这点?让他们去斗,自己坐在上海看戏就成,他们越是内斗,对于元奇来说越是有利。
进入二月,与英法等国的关税谈判即在上海展开,易知足连面都没露,只是定下了一个大致的框架让他们去谈,这种反反复复扯皮且琐碎繁杂的谈判,他没有丝毫兴趣,况且双方的分歧较大,他估摸着没有几个月时间估计是达不成协议的。
他更关心的是美利坚内战,开春之后,林肯任命格兰特为联邦军总司令,统一指挥东西战区的所有的北方军队。同时任命谢尔曼指挥整个西战场的北军,去年一年五大战役都取得胜利的北军士气高昂,开始全面起反攻,东西两个战区分三路同时向南方起协调一致的进攻。
赵烈文弹了弹电报,道:“大掌柜,南方联盟明显是大势已去,内外交困,独立已然无望,为何还要苦战?”
“话不能这么说。”易知足轻轻磕了磕烟灰,不急不缓的道:“虽然是大势已去,但并没到绝望的地步,战争爆到现在已经四个年头,北军也就是去年才取得战场的主动权,南军虽然伤亡不小,但还有继续打下去的能力和动力。”
“继续打下去的动力?”赵烈文道:“难不成南方认为还有翻盘的机会?”
“战争继续下去就有希望。”易知足道:“南方或许已经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这场战争他们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但他们未必就有希望达到独立的目的........。”
赵烈文一楞,“大掌柜是说英法还会支持南方独立?”
“这个可能很小,南方估计也不会再有这个奢望。”易知足缓声道:“南方应该是想打持久战,消耗战。战争持续下去,对于南北双方来说损失都惊人的,南方应该是想拖延战争,等待今年年底的总统大选。
如果年底大选,民主党获胜执政,就很有可能利用民众的厌战情绪,以战争的残酷以及巨大的损失为借口,承认南方独立。”
“战争期间还进行大选?”赵烈文呆了一下,飞快的道:“如果林肯竞选失败,民主党执政,承认南方独立,这四年的战争不是白打了?”
“这就要看今年的战事是否顺利了。”易知足慢悠悠的道:“如果战事进展顺利,取得一连串胜利或者是具有重大意义的胜利,林肯必然能够连任,若是战争陷入僵局,伤亡太大,胜利无望,则林肯落选的机会就很大。”
“如此说来,今年的战事极为关键?”
易知足微微颌道:“咱们也没必要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能看透这点,身处其中的林肯自然更明白这点,咱们无须操心,倒是普丹战争的情况要好好关注一下,普鲁士的崛起会牵动整个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