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让斟情减少漕粮负担,这减少的不是百姓的负担,而是朝廷的收入!咸丰心里自然腻味,但易知足这折子是明的,明眼人都知道铁路运输的成本远远低于漕运,装糊涂显然是不行的,留中不?又怕易知足将这事捅到报纸上去。
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彭蕴章和柏葰,他才缓声道:“你们是何看法?”
不等彭蕴章开口,柏葰就径直道:“回皇上,去年赈灾,河南山东截留的漕粮就将近百万石,黑龙江用兵,山东灾民移民,山西蝗灾,都需要朝廷划拨漕粮,奴才窃以为,就算要斟减,也得缓两年。”
“皇上。”彭蕴章不紧不慢的道:“江浙两省试行折银购粮代缴漕粮,费用必然大幅降低,消息也无法掩盖,朝廷若不减轻其余六省漕粮负担,必然民怨沸腾,皇上若下旨江浙试行漕粮折银,斟减其余六省漕粮耗额以及附加税额,必然万民称颂,利于稳定民心。
实则,微臣窃以为,漕粮铁运,减少河工支出,裁减漕运冗员,其利远在漕粮耗额以及附加税额之上。”
听的这番话,咸丰暗自心动,江浙两省如今已为易知足操纵,易知足要试行漕粮折银,他根本无法阻拦,如今东南各省能照常缴纳赋税就已经是万幸了,他还能如何干涉?更为重要的是稳定民心,不,应该是争取民心!与元奇争夺民心!
而减少河工支出,裁减漕运冗员,其利也确实不是这百万石粮食可比的,朝廷一年在河工上的开支少则都是七八百万,有了铁路运输,河工银可以大幅削减,漕运官吏也可以大批裁撤。
“皇上。”柏葰开口道:“铁路税银,也该督促元奇缴纳,另外,漕粮运输价格,也须与他们商议,斟情减少。”
咸丰听的心里暗笑,“还是缓缓吧,过段时间再跟他们谈,别太明显。”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彭蕴章,道:“拟旨——。”
谕旨才用印,当值太监就在门口禀报道:“皇上,肃顺、刑部尚书麟魁在外递牌子求见。”
“让他们进来。”道光说着瞥了彭蕴章两人一眼,道:“跪安罢。”
不多时,肃顺、麟魁两人进了房间,请安见礼后,肃顺在军机毯上跪下,沉声道:“皇上,刑部最近捉拿了一个江洋大盗,牵扯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案!”
惊天大案?咸丰心里一惊,什么惊天大案?麟魁已是躬身呈上一份折子和几份供状,细细翻看了一遍,咸丰脸色登时有些阴晴不定,确实是一桩惊天大案,道光在位时三番五次下旨彻查的镇海候府失火案,在人们已经都淡忘的时候,却突然告破了!背后的主谋更是令人心惊,竟然隐隐指向两朝席军机大臣穆章阿!当年纵火案犯五人,已抓捕三人,皆供认不讳,而主使他们的——穆府二管家吉庆之子麟保,已经在三年前意外身亡,吉庆也于去年病死。
当年镇海侯府失火,整个侯府被烧成一片废墟,易知足双亲尽皆丧身大火,京师轰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正领兵征伐南洋的易知足回籍奔丧,继而辞官丁忧,元奇与朝廷的关系也由此急转直下,直落到如今的地步。
咸丰心里有几分犹豫,如果当年没这个案子,这个皇位怕是轮不到他来坐,而且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八年,穆章阿已经病危,易知足如今也隐隐割据东南与朝廷分庭抗礼,此时,再将这个案子翻出来,还有必要吗?
见咸丰半晌不吭声,肃顺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沉声道:“皇上,当年镇海侯府一案,蹊跷万分,疑点重重,人尽皆知,皇上若能严惩凶手......。”
“吉庆、麟保已死,死无对证,没有必要再查!”咸丰沉声道,扯出穆章阿,道光和他的脸上都不好看,对朝廷的威望也是严重的打击,而且还会助长易知足的声望,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易知足已经不可能回头。
见咸丰揣着明白装糊涂,肃顺连忙磕头道:“皇上——。”
“不必再说!”咸丰沉声道:“上份弹章罢,凶手弃市,在逃的尽力抓捕。”
弹章?肃顺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连忙磕头道:“皇上圣明。”
“动作要快。”咸丰叮嘱道,待的肃顺两人躬身退下,他随即下旨着四名太监前往穆府邸侍候穆章阿,又吩咐太监前去太医院传旨,着派太医前往穆章阿府邸查看穆章阿病情,并给九门提督下旨,着其派兵微服封了穆府。
当天下午,二十多份弹劾穆章阿的折子就摆放在了咸丰的案头,穆章阿身为道光、咸丰两朝席军机,门生故吏遍于朝廷内外,但得罪的人也是遍布朝野,由肃顺动并带头弹劾,附和的人自然不会少。
消息传开,京师轰动,官场一片哗然,谁也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穆章阿的政敌仇人还真是不少,见的咸丰没有吭声,次日,弹劾穆章阿的折子便如雪片一样飞进圆明园。
咸丰没沉默多久,中午,便布谕旨,指责穆章阿身为席军机,保位贪荣,妨贤病国。小忠小信,阴柔以售其奸,伪学伪才,揣摩以逢主意,……其心阴险,实不可问。
就在这道谕旨布的时候,肃顺已经带着几个太监,拿着白绫和一壶毒酒进了穆府,两朝权臣,终究没能善终。
待的肃顺回来缴旨,禀奏已经鸩杀穆章阿,咸丰才暗暗松了口气,他很清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镇海侯府纵火案既然破了,就难以遮掩,虽说这案子是死无对证,但谁不清楚,这背后的主谋是谁!
着人弹劾穆章阿,再赐其自尽,等于将穆章阿一生的荣耀全部剥夺干净,也算是给易知足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