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落坐,徐继畲含笑道:“此番调兵入皖,动静不小,可是想速战速决?”
“皖北连年灾荒,又地处平原,速战速决,怕是有些难。”易知足缓声道:“不过,松龛兄尽管放宽心,两江富庶之地,绝不容捻匪搅乱!”说着,他话头一转,“已经降职入京,怎会还落得革职的结果?”
“此事一言难尽,不提也罢。”徐继畲摆了摆手道:“非是如此,又岂能来江苏,老夫这可谓是因祸得福了。”顿了顿,他缓声道:“出京陛辞之时,皇上温言勉慰,两次提及官票宝钞一事,国城究竟是何打算?”
“什么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事不能让步。”易知足毫不犹豫的道:“松龛兄将官票宝钞收存藩库,不要投放市场流通,也不要铸造大钱,以免搅乱金融市场。”
徐继畲对于金融不甚了解,有些疑惑的道:“朝廷行官票宝钞,又通过赋税回收,与钱庄银号行之钱票银票并无差别,又可缓解国用之不足,国城为何拒绝?”
“什么叫没有差别?这其中的差别大了。”易知足笑道:“松龛兄不擅长金融,我说简单点,元奇行的纸钞,是随时可以到所有元奇分号兑换现银的,也就是说,元奇的纸钞就是现银,而朝廷行的官票宝钞是不能兑换现银现钱的,即便可以用来缴纳赋税,也不能等同现银现钱。
松龛兄想过没有,如此多官票宝钞投放市场会生什么恶果?钱贱物贵,物价飞涨!更为严重的是,朝廷没有能力兑现官票宝钞,就会直接导致官票宝钞不断的贬值,直到成为废纸,这会导致大清的金融体系崩溃。
元奇拒收朝廷行的官票宝钞,不是与朝廷作对,而是为了挽救大清的金融市场金融体系,江南历来是朝廷的赋税重地,江南的金融不能乱!”
说到这里,他话头一转,“松龛兄从京师一路南下,应该有所察觉,物价飞涨,官票宝钞贬值吧?”
徐继畲轻叹了一声,“官票宝钞确实已经开始贬值,如今京师,钞一千已只能易制钱六七百文,官票一两仅能易制钱千四百文,都说是因为元奇抵制官票宝钞的结果。”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易知足冷笑道:“元奇拒收的不只是朝廷的官票宝钞,一些小钱庄银号的钱票银票,元奇照样拒收,人家的为什么没贬值?因为人家能兑换现银。松龛兄且看着,官票宝钞最终会跟大明宝钞一样,成为废纸!”
大明宝钞的结局,徐继畲还是知道的,听的这话,顿时无语,这时,林美莲在门口探了探头,道:“禀爵爷,严掌柜来了,说是京师有消息。”
易知足看了徐继畲一眼,道:“让他进来。”
严世宽快步进来,见的徐继畲在座不由的微觉意外,易知足也不给他介绍,问道:“京师物价、纸钞,行情如何?”
有外人在场,严世宽不敢随意,恭谨的道:“回大掌柜,京师物价持续上涨,官票宝钞持续下跌。”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京师城外价格涨幅不大,但城内物价却是飞涨,以面粉为例,城外一斤面粉尚且在十六七文,城内已经涨到三十七八文一斤,仅是南城,就已经陆续有百多家粮铺倒闭关门。
其他,诸如香油、硬煤、茶叶、猪肉、羊烛等日用必须品等都不同幅度的上涨,基本都在二三倍之间,至于纸钞,宝钞一千如今只能易制钱五六百文,官票一两仅能易制钱一千一二百文。”
易知足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何城内城外粮食差价如此之大?”
“回大掌柜。”严世宽道:“朝廷行的大钱、官票、宝钞都是着京师各大小钱庄银号兑换,先在京师流通,城外商贾百姓用的多是旧的制钱。”
京师物价上涨,纸钞贬值,徐继畲是有所耳闻的,听的这番对答,他轻叹道:“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不只是苦百姓。”易知足沉声道:“时间一长,士绅商贾,小民百姓都在被盘剥之列。”
徐继畲点了点头,估摸着他们有事相商,当即起身拱手道:“早就听闻上海繁华,天色尚早,老夫四处看看。”
易知足一笑,“我为松龛兄安排个导游罢,晚上再为松龛兄接风洗尘。”
一直将徐继畲送出院门,易知足才驻足,严世宽猜测着道:“是新上任的徐中丞?”
“有眼力。”易知足笑了笑,转身回房,严世宽撇了撇嘴,“这还要什么眼力?”跟着进了书房,他随意的从桌子上取过烟盒点了支烟,这才道:“大掌柜,元奇虽说拒收官票宝钞,可其他钱庄银号却扛不住朝廷压力,不得不接受官票宝钞,咱们该动手了罢?”
“不急。”易知足摇了摇头,“一则咱们还没有准备就绪,再则,这个幅度还不够。”
物价都涨了二三倍,这幅度还不够?严世宽沉吟了片刻才道:“大钱、官票宝钞肯定是会逐步扩散流通的.....小民百姓在深受纸钞之害后,怕是不容易接纳元奇的纸钞。”
“纸钞普及你以为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印刷纸钞你以为不需要时间?”易知足斜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心急吃不了烫豆腐,再等等,让朝廷的信用彻底破产,咱们才好破而后立,再说了,元奇要想将分号开遍所有行省,阻力不小,不仅有来自朝廷的阻力,还有地方上的......。”
严世宽一双小眼睛登时贼亮贼亮的,“大掌柜是想将各省的钱庄银行也一网打尽?”
“未必能一网打尽。”易知足轻笑道:“不过,至少能够让他们元气大伤,咱们不能因为心急而白白浪费如此大好的机会。”顿了顿,他接着道:“当务之急,是筹集大量的现银,一旦铺开,需要大量的现银来维持信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