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河南岛,伍家花园。
富丽堂皇的伍家花园**外外一片素白仿佛下了一场大雪似的,入眼一片洁白,白色的粉墙,白色的幔帐,白色的捐花、白绢灯笼,大门外高高飘扬的长长的招魂幡,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一脸的哀容。
延辉楼大厅此时已布置成肃穆的灵堂,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摆在幔帐的后边,只露出一个头面,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奠’字,下面是身着三品蓝顶子的伍秉鉴遗像。
凝视着伍秉鉴不苟言笑的遗像,易知足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幕幕与伍秉鉴品茶谈话的情景,从元奇银行的筹建到元奇银行的迅速崛起,元奇义学的成立,元奇团练的组建.....这些都离不开伍秉鉴的鼎力支持,遗憾的是,他匆匆赶来,却没能见上伍秉鉴最后一面。
“放心吧老爷子,不论如何,我都尽力保伍家富贵平安。”易知足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他很清楚,伍秉鉴老年之后,处心积虑的就是想保下伍家这诺大的家业。
在伍家花园为伍秉鉴守灵一夜,次日一早,易知足才提着一盒伍秉鉴留给他的三十年陈的大红袍返回西关磊园,洗浴之后,他吩咐拒客,随即就沉沉睡去,连日在海上颠簸,昨夜又一宿未眠,他是真的疲累不堪。
一觉好睡,直到天色麻黑,他才醒来,睁开眼就现春梅坐在床前支着下巴打盹,不由的一笑,轻咳了一声,“老爷醒了。”春梅连忙坐起身来,抿嘴笑道:“坐着坐着就犯困了。”
“又不是生病,守在床前做什么?”易知足说着翻身下床。
“左右闲着无事,想多呆在老爷身边。”春梅边说边侍候他穿衣,小声道:“老爷一觉好睡,这些日子累坏了吧?”说着,她又打探道:“听说太太回上海了?”
“消息倒是灵通。”易知足笑道:“刚回来没几日.....。”
“恭喜老爷。”春梅连忙道。
“是该恭喜。”易知足颌道:“一家子好长时间没能团圆了,快过年了,今年都去上海过年。”
“那可有的热闹。”林美莲推门进来笑道,随即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水盆毛巾,道:“爵爷,今儿一天来了不少人,听闻爵爷拒客都先后留下帖子离开,不过,黄制台下午就来了,一直在园子里候着,孔掌柜刚来不久.....。”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让他们候着,先弄点吃的来。”
听的这话,春梅不由的暗自咋舌,黄制台可是两广总督,能让他这么候着的,广州怕是也就他们家老爷了,林美莲却是见怪不怪,轻“哦”了一声,转身就出了房间。
吃过饭,易知足才吩咐请黄恩彤长乐书屋,自个一摇一摆的缓步而去,他很清楚黄恩彤前来见他没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行大钱和官票宝钞的事情,等他一个下午,不过是一种姿态。
书房里,林美莲早已安排妥当,烧了一盆炭火,整个房间里都暖烘烘的,易知足进的房间见一身便服的黄恩彤起身相迎,连忙拱手笑道:“下人不知事,有劳绮江兄久候。”
黄恩彤拱手笑道:“国城兄无须客气,整日里琐事缠身,在下是借这磊园躲的半日清闲。”
“绮江兄可是因为行大钱纸钞一事而烦?”易知足开门见山的道,说着伸手让座,黄恩彤轻叹了一声,落坐道:“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这事,大钱还好说,可这纸钞,若是元奇拒收,压根就无法推行。”
也不怪他愁,广东与其他省份不一样,广东是元奇银行垄断钱业,元奇拒收朝廷行的官票宝钞,这些官票宝钞就是废纸,别说士绅商贾百姓不会要,就是下面官吏,也没人愿意要,强行摊派下去,跟抢银子无异,绝对会惹出事端。
易知足不急不缓的问道:“摊派了多少?”
黄恩彤随口道:“官票和宝钞一起,总计是广东三十万两,广西二十万两。”
“数目不算大......。”易知足语气轻松的道:“压在藩库吧,反正也流通不了。”
“国城兄.....。”黄恩彤陪着笑脸道:“两省加一块也不过五十万两,对于两广数千万的流通量来说,影响微乎其微,元奇能否抬抬手,咱们也好交差。”
“可以,要元奇收下也不难。”易知足笑道:“折抵五十万税款如何?这些废纸元奇压仓库。”
“那不还是等于拒收?”黄恩彤苦笑着道:“朝廷需要的是在市面上流通。”
“绮江兄也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敞开了说。”易知足敛了笑容,正色道:“这数目是不大,但这是试行,朝廷既然开始行官票宝钞,必然会年年增,今年是五十万,明年就有可能是一百万甚至是二百万,三百万,后年呢?
不客气的说,朝廷行的官票宝钞实际上就是抢钱,从百姓和士绅商贾手里抢钱!因为这些官票宝钞,朝廷压根就没打算收回,也没有能力兑换现银现钱!”
黄恩彤连忙道:“朝廷行的官票宝钞,怎可能不收回?缴纳赋税都是允许使用官票宝钞和大钱的。”
“绮江兄是真不懂?还是装做不懂?”易知足哂笑道:“是,朝廷确实规定可以使用官票宝钞和大钱缴纳赋税,但是肯定有比例,对吧?要不,绮江兄就用这些大钱和官票宝钞上缴赋税试试?”
听的这话,黄恩彤讪笑着道:“确实有搭放搭收之言,但具体的比例还没出来。”
“之所以还没有规定具体的比例,是因为现在是试行,行的数额小。”易知足瞥了他一眼,“等明年继续行之后,比例就会出来,银票各半、银六票四、银七票三,甚至是银八票二!这都是老套路,多读读史,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