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清楚,《江宁日报》是元奇开办的,《江宁日报》的态度就是元奇的态度,而如此公然详细的介绍太平天国的重要人物以及重要政策制度,也是头一遭,是以很快就引起了满城热议。
两江总督府,因为是开印日,总督府内外张幕结彩,朱绿辉映,一众属官衙役**外外的忙碌着筹备午正的开印仪式,签押房里,一身朝服的两江总督李星沅看到《江宁日报》之后不由的两眼黑,稳住心神,他将报纸用力的摔在书桌上,沉声道:“马上请金先生过来。”
李星沅幕僚金安清快步赶来,不等李星沅问,他便道:“东翁,这期《江宁日报》压根就没有送审。”
没有送审?李星沅不由的一呆,他立时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平素《江宁日报》都要提前将报样送到总督府审核,在确认没有违禁之言,犯禁之处,才能付印卖,如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送审,这意味着什么?
“东翁,从此以后,《江宁日报》怕是不会再送审了。”金安清轻声道。
略微沉吟,李星沅才道:“马上派人收集《临安日报》、《武昌日报》。”
“东翁,看到报纸,在下就已经派人去收集了。”金安清缓声道:“应该都是一样的,从易国城胁迫朝廷争取筹建长江水师之权,元奇就已经不再将朝廷放在眼里了,日后只怕还会变本加厉.....。”
听的这话,李星沅不由暗叹了一声,查封报馆,他还真没那个胆子,如今朝廷官兵与太平军在湖北荆州一带的战事已陷入僵持局面,这节骨眼上,招惹元奇,只会授元奇以柄,让元奇借机难,江宁的八旗绿营不可能挡得住海军的攻击。
而且朝廷此时也不会轻易招惹元奇,毕竟围剿太平军需要倚重元奇,长江航道也需要海军舰队来守护,事情一旦闹大了,朝廷只怕会将他推出来做替罪羊。
见他不吭声,金安清拾起报纸,指着《男馆女馆制度》道:“东翁不妨细看一下,对于其他制度,都未做评论,但这一制度,却是专门表了评论,言辞激烈的抨击这一制度.....。”
略微瞟了几眼,李星沅才道:“先生的意思是,组织人手撰文抨击这些制度?”
金安清微微点了点头,道:“元奇此举,意图不明,但仔细琢磨,即便元奇想利用太平天国来牵制朝廷,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的进行支持,在下揣摩着,无非是利用而已,组织人手撰文抨击这些制度,报馆应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报纸刊载抨击这些制度的文章,那反倒是好事了,李星沅略微沉吟便道:“派人去报馆洽谈一下。”顿了顿,他接着道:“今非昔比,让他们把身段放低点,千万别办砸了。”
“东翁放心,在下亲自去。”金安清微微躬身道:“平素里报样审核皆是在下负责,与报馆的人也熟悉,派其他人去不合适。”
“这事不急,稍迟些再去。”李星沅缓声道,沉吟片刻,他才皱着眉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道:“易国城究竟是想做什么?若说其有作乱之心,当前局势,应该与太平军联手才是,但他却出兵收复武昌,还星夜疾驰救援被围困的僧王所部。
若说易国城没有作乱之心,但他却胁迫朝廷争夺筹办长江水师之权,明摆着是要掌控长江航道,如今又闹这么一出,易国城究竟想干什么?”
金安清起身将房门关上,折回来这才轻声道:“东翁,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星沅看着他道:“先生可是想说辞官?”
“正是。”金安清颌道:“两江如今非是善地,太平军占据湖南,一旦战事顺利,就会东下进犯两江,元奇易国城的意图虽然难以揣摩,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圣上初登大宝,两江又是财赋重地,若是东翁以忧劳成疾,拜折乞休,必然得以全身而退。”
李星沅并不贪念权位,去年太平军相继攻陷武昌、荆州,他就有意急流勇退,乞休辞官,但当时咸丰继位不久,着实不适宜乞休辞官,是以一拖再拖,如今局势越的复杂,也确实不能再拖延了。
江宁报馆坐落在四象桥附近的雅巷,潘仕明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品着抽着烟琢磨着太平天国的各条制度,听闻下人禀报金师爷来了,他连忙起身迎了出去,两人可没少打交道,算得上熟识,一见面,他就拱手笑道:“金先生何必亲自登门,着人稍句话,在下去总督府......。”
金安清还了一礼,苦笑着道:“则诚这次可将老夫害惨了,即便是有变,提前知会一声也好,难不成老夫还敢硬拦着?”
“是在下思虑不周,累及先生。”潘仕明满面笑容的伸手礼让道:“金先生请——。”
金安清也不谦让,径直进了院子,进屋落坐,他也不兜圈子径直道:“以后《江宁日报》不会再送总督府审核了罢?”
潘仕明一笑,“出了这摊子事,再送审,岂非是诚心害人?”
金安清点了点头,轻叹道:“易国公倒是好耐心,真是难为他隐忍了这么些年。”说着,他话头一转,“其他各省的报纸都是如出一辙罢?”
“法不责众。”潘仕明点头道:“各省都一样,还请转告李制台,无须担忧。”
“虽说是法不责众,但当今必然会雷霆大怒。”金安清缓声道:“能否转圜一下,表几篇抨击那些个不切实际的制度?”
“这些年金先生也是多有照顾,这点情面,在下岂能不给。”潘仕明轻笑道:“金先生挑几篇好文章,在下及时刊载,绝不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