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朝廷对越南王太子来访十分重视,”唐景崧说道,“英睿王太子在法国呆了十个月,大部分时候,都住在王宫,他同法国王太子年纪相仿,出行入卧,形如兄弟。法王夫妇心里也许另有打算,不过,面儿上,待英睿王太子,却极亲切,以‘视若己出’形状,大约亦不算过分。”
“一些小小的笼络手段,也用的十分漂亮——宫廷师将一种型命名为‘交趾支那王子’;宫廷画师则为英睿王太子绘制画像——这副画像,我在越南的时候,见到了复制品,英睿王太子身着洋服,整个人……嘿嘿,神采飞扬。”
听众们相互以目:嗯,果然……漂亮啊。
“我想,”关卓凡微喟说道,“英睿王太子自有记忆以来,便是颠沛流离,甚至……朝不保夕,法国这十个月的日子,他大约是从来没有过过的。彼时,英睿王太子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可以想见,于他来说,旅法印象之深刻,必终身不能磨灭,年纪渐长之后,不亲法,亦不可得了。”
“王爷睿见!”唐景崧说道,“正是如此!”
顿了一顿,“百多禄对英睿王太子,亦有极深刻的影响。百多禄是英睿王太子的老师,复国之战中,师弟二人共领一军,一直并肩作战,一同出生入死。对英睿王太子来说,这位法国传教士,实实在在,算得上‘亦师亦父’。”
“单以感情论,英睿王太子对百多禄,大约比对嘉隆王还要亲切些。”
“百多禄追随嘉隆王,南征北战,终于积劳成疾,病逝于征途。百多禄之死,对英睿王太子打击极大,几乎一夜之间,王太子便性情大变,沉迷酒色,放纵无度。不过两年之后,便暴病身亡了。”
“英睿王太子之薨,官方的说法是天花,可是,法国人,还有越南‘在教’人士,却都相信……英睿王太子是被毒死的。”
众人心中微微一凛。
“宫闱密事,莫可究诘,”唐景崧说道,“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王太子十分‘洋派’——这也罢了,关键是,他崇信天主教。”
信教?
“虽然,因为英睿王太子的身份过于敏感,始终未曾‘受洗’,但是,他从法国回到越南之后,日常行事,却和‘在教’无二——入宗庙不行跪拜礼;佛坛前以‘画十字’为礼;还有,定期出席教堂的‘弥撒’。”
听众们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
嗯,这可真是做“带路党”的好材料啊。
“嘉隆王痛心疾,”唐景崧说道,“却始终无可如何,他并不能指责王太子——甚至,连私下底指责都不成。”
“他是答允过百多禄,复国成功,许天主教在越自由传播的,没有理由,先不许自己的儿子信教。彼时,百战艰难,军事上,在在都要仰赖法人,大局未定之前,自己人之间,绝不能先生出嫌猜来。”
“可是,英睿王太子所作所为,已经有许多人为之侧目了,不少人私下底嘀咕,就算复国成功了,可是,阮氏的江山社稷,怎么能够传给这样一个人?那不是左手接了过来,右手就递给了法国人了么?”
“如此说来,”郭嵩焘说道,“嘉隆王最终未传位于王太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换了谁,也放心不下呀。”
“是,”唐景崧说道,“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顿了一顿,“法国人和‘在教’人士,都十分失望;事不关己的,也有许多为英睿王太子父子抱不平。为平息不满,嘉隆王封王太孙两兄弟为应和公、太平公,并明旨,应和公、太平公两位,不比普通宗室,仪同皇子。”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应该说是‘王子’——‘皇子’,是越南人自个儿的说法。”
关卓凡微微一笑,“人家关起门来玩儿的把戏,咱们暂且不去理他——有理他的那一天。”
顿了顿,“嘉隆王这一手,可不算高明啊!他是好心,可是,好心办了坏事!该不满的,照旧不满——王位没了,哪里是一个轻飘飘的‘仪同……王子’补偿得了的?另外,这不是在继统的那一位的心里,扎上了一根儿刺儿吗?既为英睿王太子一系种祸,亦为国家种祸!真正是……爱之适足害之!”
“王爷睿见!”唐景崧说道,“没过几年,就出事儿了!”
“明命王继位后第四年,有人告,英睿王太子嫡长子应和公阮福美堂——即原来的王太孙——与其母宋氏涓***明命王立命逮捕应和公母子,勘磨之后,废应和公为庶人,英睿王太子妃则庾死狱中——是被溺毙的。”
所有的听众,包括关卓凡在内,都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龌蹉?你好歹给人家安个……“谋反”一类的罪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