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黑着,关卓凡便起了身,洗漱完毕,穿戴齐整,手里拿起大帽子,看着上面的三眼花翎,心中嘿然:这可是同治朝的第一人了。
端端正正地“上头”。
寅时六刻,出门上了八抬绿呢大轿,两名宫里派来的太监前导——这次不是安德海的安排,而是出于“懿恩”.图林等材官跟着,一行人往紫禁城而去。
进午门,入隆宗门,到了候见的朝房,今儿带班的御前大臣是醇王。
醇王一看见关卓凡,便呵呵笑道:“逸轩,恭喜!”
关卓凡上前请安,笑嘻嘻地说道:“王爷一年不见,愈加英武了。”
醇王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话,我回去说给福晋听去!”压低了声音,眨了一下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逸轩,你们家,还有好事。”
还有好事?“我们家”?能是什么呢?总不成再封诰一个一品夫人吧?
此时,太监来传懿旨,着醇王带领关卓凡觐见。
醇、关二人来到养心殿门口,醇王报名:“一等公、军机大臣臣关卓凡候见。”
那个干净、清亮的声音今儿分外柔和:“进来吧。”
关卓凡进得殿中,三步走过,双膝跪下,口称:“臣关卓凡恭请圣安。”然后免冠叩。
磕过头,戴上大帽子,起身前趋数步,在离御前“最最近”的一个垫子上,又跪了下来。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黄色纱幔后面。有不平静的气息。
还是慈安先开口:“唉。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声音里居然带出了哽咽。
这哪里是君臣奏对的格局?
关卓凡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她们毕竟是女人。
地位再高、权力再大、能力再强。也毕竟是女人。
还是孤儿寡母、四边不靠的女人。
而女人,一旦对你产生了依赖,这种心理只会愈来愈重,甚至可能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看来这一年中,真的生了很多事情。
哥不在朝,朝中到处都是哥的传说呀。
关卓凡咬了咬牙,好吧,我也肉麻点。
他略略伏低了身子。说话却微微地提高了声量:“臣在美国,仰念懿恩,思慕慈颜,中夜彷徨,也是恨不得身生双翼,能够早一日越洋回国,以慰两宫皇太后的厪虑。”
这一下戳中泪点,慈安差一点就要放声儿,拿个手帕子用嘴咬住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向慈禧歉然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不成了。妹妹,你来吧。”
慈禧表面上还拿捏得住,但内心激荡,并不输慈安。
何况,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她还感受着慈安无法体会的一种“况味”。
那个多少个夜晚向自己坏笑着俯下身来的“他”,终于变成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了。
这个,不会还是梦吧?
慈禧开口了,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但旁人听来,还是非常温柔:“关卓凡。”
“臣在。”
“你今后的担子,很重。”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慈禧却不爱听,哪个要你“尽”?哪个要你“死”?
于是话里就多少带出一点责备的味道:“总要平平安安地,把差使办下来。”
关卓凡听明白了慈禧的意思,说道:“是,臣努力巴结,断不使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失望。”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臣在天津的时候,轩军各部都已出。白齐文部已赴陕西,其余各部,已开赴山东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