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除了云记茶楼外,石聆又拿起了书社的册子,定下这两家作为着手点。
茶楼开在距离闹事较远的西城门附近,这条路是西行商贩来往必经,白日里如闹市般喧哗。道路很宽阔,两边的茶水铺子生意红火,还有各式的京城特色点心,花花绿绿,五彩斑斓,总能吸引来往客商的目光。
唯有那清雅的云记茶楼位于街角,门可罗雀,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气质。
说起来,这云记茶楼和其他铺子还不太一样,这店并非王家人所开,和锦绣坊一样,是他们买的。原本这茶楼和现在路两边的茶水摊子是一个档次,只不过摆在城门外,路过的人多,老板娘人缘好,渐渐有了些名气。
之所以侯府会买下这个铺子,还把他打造成如今的规模,要归功于一段渊源。
彼时淮阳侯夫妇刚成亲不久,十分恩爱,每逢沐休,侯爷都要陪夫人出城散心。有一次路上颠簸,车里的淮阳侯夫人十分难受。侯爷催车夫快些回城,可是马车一跑起来,夫人便吐得死去活来,最后只好在路旁的一个茶棚休息。
因为淮阳侯夫妇二人轻车简从,老板娘也没认出二人的身份,只当是过路的客商。她为人热情,又是过来人,自来熟地跟夫妇二人搭起话来,又问了夫人的症状,最后竟是一跺脚,道:“夫人莫不是有喜了吧?”
夫妇二人一听,顿时惊喜交加。因是第一胎,二人都没什么经验,闹了好多笑话,最后还是老板娘叫家里的小娃娃去城内请了一个老大夫来,给夫人一搭脉,果真是喜脉。淮阳侯夫妇喜极,当场便要给云娘子钱,云娘子哪里敢收。可是夫人对此事念念不忘,她始终觉得这孩子是沾了云娘子的福气才得来的,便叫人在城内盖了间茶楼,将经营权赠与了云娘子,云娘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遇到了贵人。
本是一段佳话,结局也皆大欢喜,可惜后来又生了两件事。
一是云娘子固然能干,却并不懂得怎样经营这么一间庞大的茶楼,所以生意每况愈下,反不如在城外的露天铺子红火;二是,淮阳侯夫人的长子,也就是王焕的哥哥王灿,在七岁那年,失足落水,没了。
这件事不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淮阳侯夫人心口的疤,是众人的禁忌,没有人敢在夫人面前提起。
云记茶楼因此子而获福,也因此子而落败。
如今的云娘子,早已不再是当时那个鬓如燕尾,笑如春风,爽朗娇俏的妇人,不比那些贵妇保养得当,刚过四十岁的她面上已经有了沧桑的纹路,眉间的神采也被这些年的经营无力磨成了畏缩和卑微。
真是奇怪,分明日子过得好了,可人却仿佛再不是那个人了。
云记茶楼是侯府名下的产业,事事都要想着侯府的面子,因此茶水和点心的定价都颇高,内里环境清幽,反而与这条街上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也只有在每年进出京城的旺季时,其他铺子人多客满的时候,才会有些入账。
至于里面那书社,根本无人知晓,便是知道的,心里也只有三个字——什么鬼。
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不起眼到顾客都要问:这家店的主人很爱看书啊,你看,他每天都把书籍拿出来晒。什么?你说人家是在卖书?对不起,在下还以为他是在显呗。
云娘子是最先来拜会石聆的,书社的柳掌柜则是被她硬拽来的。那是个年轻人,比腊九大不了多少,却很是扭捏,尤其在看到石聆的年纪时,眼中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云娘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表情也透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铺子马上就要经营不下去了,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世子请来的帮手,原本以为定是位资历不凡,身经百战的老掌柜,眼前却只有个跟二小姐差不多大的丫头片子,其失望可想而知。
因此,当石聆详细询问柳掌柜书铺经营的时候,柳掌柜在态度上便有些消极。云娘子一开始觉得石聆只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可听她问的问题简明扼要,便又想起那些关于“财神娘子”的传闻。
这小姑娘年纪虽小,但或许背后有高人指点呢?
于是在云娘子的帮衬下,石聆总算问好了书社的情况。云娘子以为她下一个该要问自己了,做好准备,没想到石聆却道:“我明白了,你们回去吧,五日后再来。”
云娘子心一揪:“石姑娘,那我呢?茶楼呢?”
石聆才反应过来云娘子是因为没有被询问而感到慌张,她柔声道:“你不用问,茶楼的问题很明显,一看便知。”
“那……可有解决之法?”
“不好说。”
不是“不能”,而是不好说。
云娘子想,这是委婉拒绝她的意思吧。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野地里挖野菜,哪里懂得什么经营,便是现在,她也不懂啊。
石聆却一转头,道:“这事我也是第一次做,能不能成,一半取决于你家世子,一半取决于柳掌柜。”
被点名的老掌柜一愣,眼中有着惊愕,随即又别扭地“哼”了一声,颇有些自嘲。
“总之,你们先回去,五日后过来取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书。”
书?
这算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