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湖阳郡主一直作一直作,作得他距离宗主的那把椅子越来越远,此刻他恨透了湖阳郡主。
沈泫也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一片灰白,若是沈晖连宗子都当不了,他又怎么能担当下下任的宗主?本来他的计划很美好,沈晖个性柔弱,等他当上了宗主,自己就可以架空父亲,成为实际上的沈家掌舵人,可是现在……
湖阳郡主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这两个人一个懦弱无能,遇事只知推诿;一个丧心病狂,连嫡亲的妹妹都要陷害。自己这一辈子,怎么摊上这样两个亲人?
她也不想多说什么,招呼丫鬟将沈沅珍抬回了谦退堂,又命人请了太医来把脉,给沈沅珍灌了药,这才全身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耿嬷嬷陪着小心地道:“娘娘,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操劳太过了!”
湖阳郡主长长叹息了一声:“我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丈夫和儿子?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昧着良心做出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谁?”她也忍不住在心腹嬷嬷面前吐起苦水来了。
刚才沈晖本来是想到谦退堂来看看沈沅珍的,结果到了门口就被湖阳郡主身边的女官给拦住了,他是小二房的男主人,竟然连正房都进不了,他一气之下,直接去了姨娘那里寻求慰藉去了。
湖阳郡主听报之后气的差点没厥过去。
耿嬷嬷道:“二老爷只是一时想不开,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过些日子,等他想明白了也就好了。至于大少爷,他还年轻,年轻人吗,总会犯几次错误,走几次弯路,等他年纪大了,再沉稳一些就能帮衬您了。”
“现在不是他经验不足的问题,只是若心性坏了……罢了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到底不愿意在婆子面前说儿子的坏话。“我决不能让老太爷把珍儿送到定心庵去,你给我准备准备,我即刻出府,去请了父亲和哥哥来,找公爹理论。珍儿是他的孙女,也是我父亲的外孙,祖父不肯做主,那就请外祖父做主好了!”
耿嬷嬷急得噗通一下子跪了下来。“郡主万万不可啊!”湖阳郡主出身高贵,这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的短处,因为后台够硬,她习惯了以势压人,可她也不想想,和沈弘对着干,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嗯?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湖阳郡主一向知道耿嬷嬷颇为精明,对她的意见自来十分重视。
耿嬷嬷这时也不敢在湖阳郡主面前藏拙了,“郡主请想,小姐毕竟是姓沈的,对小姐有最后处置权的仍是老太爷。况且老太爷对王爷本来就颇有微词,怀有很大的戒心。您就是请了王爷过来,也只能适得其反,不但帮不了四小姐,还有可能激化矛盾,惹得老太爷用更加凌厉的手段处置她!更何况,这件事,老太爷本来就怀疑里头有王爷的尾,叫了王爷过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急道:“那怎么办,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珍儿被送去定心庵吗?”
耿嬷嬷道:“如今要救小姐,便只有一个人才能办到?”
“谁?”
“老太爷虽然在沈家说一不二,可是有一个人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你是说……老太君?”
耿嬷嬷点了点头,“只要能求得老太君出面为四小姐求情,四小姐的这场祸事自然可以免除。”
“可是,那老东西一向偏袒着老大,对于小二房,对于珍儿,都是淡淡的,她能为咱们出头吗?”
耿嬷嬷道:“再怎么说,四小姐也是她的曾孙女,更何况,您的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您好好在这上头做做文章,她总是要心软答应的。”
湖阳郡主一拍手:“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立刻便去寿鹤堂。”
湖阳郡主带着丫鬟婆子到了寿鹤堂求见王老太君,却不成想吃了闭门羹。
她虽然闭门不出,可是对府里的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沈沅珍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丢尽了沈家的颜面。她也十分生气,沈弘那般处理也并不为过,所以她不想插手,打自己儿子的脸。
老太君身边的吴嬷嬷对湖阳郡主道:“老太君身上不大松快,郡主还是改天再来问安吧!”
湖阳郡主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求见老祖宗,还请嬷嬷进去通禀一声。”
吴嬷嬷道:“老太君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早已不管府中事务多年,郡主有什么事还是去求见老太爷吧。”
无论湖阳郡主怎么说,老太君就是不肯见她。
湖阳郡主无奈,干脆在寿鹤堂的门口跪了下来。吴嬷嬷劝了她许久,见她不为所动,只得回到屋里向老太君报告。
湖阳郡主这一跪就跪了整整五个时辰,从上午一直跪倒晚上,整个人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吴嬷嬷出来劝了她几次,她却一言不,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吴嬷嬷本来以为到了晚上,湖阳郡主会离开,再怎么着,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总不能为了女儿就不要这个孩子了。哪想得到湖阳郡主还真有毅力,她不吃不喝,又在寿鹤堂的门前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寿鹤堂内,吴嬷嬷对老太君道:“这都已经十二个时辰了。再跪下去,老奴怕她能承受的了,她肚里的孩子也承受不了。”
老太君微阖的双目慢慢张开,叹了一口气,“她便是知道我舍不下她腹中的孩儿,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罢了罢了,那总归是我沈家的子孙,你这便叫她进来吧。”
湖阳郡主被扶着进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了,她一进屋就重新跪在老太君的面前:“老祖宗救命啊,求您一定要救救您的曾孙女!”
老太君摇了摇头:“跪了这么久,就不要再跪着了。”就有机灵的丫鬟搬来一把椅子,吴嬷嬷扶着湖阳郡主在椅子上坐下。
老太君道:“四丫头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件事你公爹处理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湖阳郡主的眼泪就下来了。“老祖宗,难道您忍心看着珍儿那样鲜活水灵的一个孩子,就这样去了定心庵那样永不见天日的可怕之地吗?”
老太君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湖阳郡主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珍儿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自己也是不想的,老祖宗您不能袖手不管啊……”
湖阳郡主苦苦哀求,老太君终于道:“也罢,四丫头总是我老婆子的曾孙女,纵使有错,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就这样败了下去。我可以去和老大说一说,让他暂且放过珍儿一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湖阳郡主千恩万谢:“不管老太君有什么条件,我全都答应。”
老太君一挑眉毛,淡淡地道:“我要你们小二房退出宗子之位的争夺。我要晖儿从此放下那些妄念,一心一意辅佐他的大哥!这件事,你们可愿意!”
湖阳郡主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我会劝服二老爷,从此以后,小二房再也不敢妄想兰陵沈氏宗子之位。只安安心心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老太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此才好,如此才好!”
老太君送走了湖阳郡主,立刻就派人请了沈弘过来。
“珍儿的事,你也不要再吓唬小二房,既然郗家没有坚决反对,就让珍儿嫁过去吧,总不能真的把她送去定心庵受那般苦楚。”
老太爷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沈沅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怎会没有丝毫的感情。老太爷这样做也不过是想给小二房给沈沅珍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以后不敢再胡作妄为。
但若是湖阳郡主不知死活,回娘家去请长沙王来压制沈弘,那么沈弘说不定就真把沈沅珍送去了定心庵。
老太君白了儿子一眼道:“你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若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必定即刻将那孩子送去定心庵,又怎会留出时间让湖阳来求我?我料你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的。”
老太爷便点了点头。
老太君道:“此番种种足可见晖儿并不适合坐上兰陵沈氏宗主之位,你还是早些将昀儿立为宗子以安族中人心吧!我已劝湖阳答应晖儿从此退出宗子之位的争夺,日后尽心辅佐昀儿。”
沈弘道:“老大在司州做的不错,难得也懂得放下名士的架子做些邀买人心之举,可见他是真的成熟了。反观老二,枉费这么多年对他的细心教导,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没有一点担当。等老大从义襄郡回来,我便召集族老执事立他为宗子。”
老太君听得眉开眼笑,“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嘛!”老人家是一心想看着自己钟爱的大孙子早日成为家族继承人。
沈弘见过老太君后,又把小二房众人叫到北望斋训斥了一顿,最后说:“看着老太君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我便恕了四丫头这一回。等会儿我便请了郗大人过府,与他商量四丫头与郗杰的婚事。”
沈晖和湖阳郡主听了老太爷最后的宣判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老太爷又道:“我已决意立你们的大哥沈弘为宗子,日后你们要好生辅佐他,兄弟协力共同振兴沈氏门庭!若是再敢有旁的不该有的想法,一旦让我知晓,绝不轻饶!”
众人回了谦退堂,沈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直接便去了姨娘的院子。沈泫跟着湖阳郡主来到上房,“娘,祖父已决意立大伯为宗子,咱们应该怎么办?”
湖阳郡主不由暴怒:“若不是你自作聪明,搞出你妹妹这件事,又怎会惹恼了老太爷让他下定决心立沈弘为宗子。你还有脸和我说这个!”
沈泫硬着头皮道:“总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大伯父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当上宗子!”
湖阳郡主道:“你还想胡作非为?就是为了你的妹妹,这段日子你也要给我老老实实的。你现在就给我回书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准离开!”
“娘……”
沈泫还想说什么,湖阳郡主已怒斥道:“娘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吗,还不给我下去!”
沈泫这才无奈地退出正房。
第二天,沈弘便请了郗檀到北望斋表示自己同意将沈沅珍嫁给郗杰。
只要能和沈家结成亲家,四小姐还是五小姐都无所谓。况且自己的儿子坏了人沈家女孩的名节,沈家不追究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郗檀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过了不几日,陶太太请了吴郡陆氏当家奶奶前来提亲。吴郡陆氏的当家奶奶在建康的贵妇圈子也算是一号人物,只不过吴郡陆氏乃属吴四姓比起沈氏这样的侨四姓地位上就差了一截,为郗杰和沈沅珍保媒就有些不够看了。
在湖阳郡主看来这便是赤-裸-裸的怠慢了!湖阳郡主送走了陆氏的当家太太,便质问郗家派过来的婆子道:“我不是与陶太太商量好了,要她去请谢太傅的夫人前来保媒,为何换了这等不入流的妇人前来,没得辱没了咱们兰陵沈氏的女孩。”
那婆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恭恭敬敬地对着湖阳郡主道:“咱们太夫人说了,我们郗家娶的又不是三贞九烈的洁妇,又怎么好意思劳动诸如谢太傅夫人这等侨四姓宗妇的大驾?”那婆子礼数周全,语气却极为刻薄。
原来这一出却是郗杰的祖母搅闹出来的。张太夫人是小妾扶正,最看不惯出身尊贵的世家贵女。沈沅珍又在婚前便与郗杰做出了那等苟且之事,张太夫人更是在道德上有了优越感。因为怕孙媳妇娘家硬气不好拿捏,便打算说亲的时候就给他来个下马威。
湖阳郡主气得肝疼,可偏偏人家说的是事实她又反驳不得。沈沅珍如今这个样子,除了郗家也没有合适的人家可嫁了。想到女儿还没有嫁过去,郗家便如此怠慢,他日成了郗家的儿媳妇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湖阳郡主就觉得心如油烹,可偏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的儿子沈泫,她又不能把儿子怎么着,只能独个儿生闷气。
很快沈沅珍和郗杰交换了庚帖,两人的婚事就此定了下来。郗家在此过程中处处怠慢,湖阳郡主有苦说不出,连老太爷也不好意思向郗家难。
消息一一传到沈沅珍的耳朵里,她却没有像是往常那般大雷霆或者向湖阳郡主哭闹。她的贴身大丫鬟绿岚等人都觉得自从长沙王府生了那件事后,沈沅珍的性格就有些变了,每次她看向哥哥沈泫的时候目光中都带着深刻的仇恨,让人不寒而栗。
沈家和郗家的这门亲事一波三折,郗杰的未婚妻人选一连换了三个,这下子反倒是把沈沅依掉空儿里去了。老太爷本来答应将沈沅珍嫁给浔阳陶氏的陶恪,如今事情有变,只好将错就错,将沈沅依定给了陶恪。
陶家毕竟门户地位比沈家差了一截,因此虽然沈家临时变卦,陶家也并无什么怨言。而小四房更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到老太爷面前喊冤,沈沅依听说老太爷把她嫁给陶恪,更是放心不少。
上次从长沙王府宴会归来,沈沅珍将郗杰的那一番表现和小谢氏一说,小谢氏也觉得郗杰不靠谱。比起郗杰,陶恪就好多了,据说文武双全,品格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唯一不好的缺点,就是沈沅依要远嫁荆州。以后母女俩再想见一面,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