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惊赫欲死,匆匆奔来欲扶。
司马绍却瞪了一眼宫人,卷袍于背后,阔步急走。宫人“扑嗵”一声,跪伏于地,无声叩。沉沉脚步踩着扑扑叩声,渐行渐远,渐无声。
待其一走,刁协徐徐起身,看着黑红相间的兖服一角飘于风中,复瞅了瞅犹自不住叩的宫人,神情竟显迷怔,良久,摇了摇头,继而仰天一叹,暗喃:“纵论千年,未见此朝之衰也!势衰于朝野,命衰于诸帝!然,莫论何如,刁协不才,自幼修习圣人诗书,养浩然之气存胸,当持已正。”
与此同时,纪瞻孤立于朝天觐见街下,凝视着深殿,捋了捋长须,摇头道:“君重则臣恩,君恩则臣重,恩重岂可倒悬?陛下可知,欲速则不达矣,唉……”长长一叹,瞥了眼殿檐下的刁协,眼睛一眯,卷袖而走,心道:‘竖子,难以为谋!’
……
暖暖晨阳爬上了青藤墙,斜斜拂着“曲”字回廊。
袁女正怀抱琵琶跪坐于朱色回廊中,粉色裙纱如水铺展,皓雪香腮轻轻贴着紫檀弦,十指轻拔四弦音,根根欺霜赛雪。远而望之,娇若约素怒绽,迫而察之,媚似春花悄放。她已于此地弹了半个时辰,翻来复去仅作一曲《春江花月夜》。
婢女们簇拥于一侧,见小娘子弹得极其专注,一个个眸子转来转去,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嘴角弯着浅笑,欲笑而不敢笑。
长廊直贯,待至尽头处,乃是袁耽书室。此刻,闻听琴声幽怨,声声揪拔于耳际,袁耽心中却烦燥不堪,提起茶盏欲抿,将至嘴边,复又沉沉搁于案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按膝而起,时而以拳击掌,倏而度步徘徊。
“朴咙,朴咙……”琵琶声不依不饶,沿着回廊徐徐浸来。待至一个高音飞缭于天,久久不散,袁耽神情蓦然一怔,心知小妹怒了,仰天一声长叹,问门前随从:“几时了?”
随从忍着笑,嗡声道:“郎君,丑时三刻。”
“丑时三刻?瞻箦将至城东渡矣,妙光亦至矣……”
袁耽眉开眼笑,转念间,“朴咙”一声响,硬生生的将袁耽的笑容凝作冰,愁眉苦脸的走出室,待临廊口,瞅了一眼廊中的小妹,神情一肃,卷袖于背后,昂挺胸,目不斜视,意欲绕过廊中粉色的花蕊。袁女正待他已久,岂会容他从容离去,身子巧巧一旋,拦在面前,亦不抬,十指一阵乱拔。
“朴咙,朴咙……”爆音如撒豆。
袁耽无奈,眉头一皱,甩了甩袖子,冷声道:“小妹,如此,岂是袁氏女郎所为?”
“朴咙……”袁女正不答,抱着琵琶乱缭,其音激越,令人闻之胆寒。
袁耽只得蹲下身来,瞅着满脸含霜,嘟着小嘴的小妹,轻声哄道:“小妹,阿兄应无奕之邀,时辰将至……”
“休得诓我!”袁女正单掌猛然扣向琴弦,激起一声“昂”,继而,横眸流波,嗔道:“他致于阿兄之信,女正已代阿兄阅之,其人今日必将至建康。阿兄寻美而往,女正亦同也!”
袁耽愣了,眼睛睁得老大,嘴里则不禁问道:“信封已敛口,小妹,如何得知?”
“阿兄何愚也!”袁女正抱着琵琶,歪着脑袋,凝视着阿兄,半晌,叹道:“信封纹着蔷薇,必来自华亭。阿兄今日有异,时而,搔踟蹰,俄而,抚掌默笑,继而,不住问时。此景必乃思美矣,阿兄之美在何矣,华亭也。诸此,今日,他必至也!”
“小妹……高见也!”
“噗嗤……”
袁女正嫣然一笑,站起身来,将琵琶递给婢女,拍了拍手,抹了抹额角细汗,娇声道:“走吧。”
“何,何往?”袁耽愣愣的问。
袁女正身子一顿,细眉微皱,嘟着嘴,慢慢回,嗔道:“阿兄思美,故而,愚不可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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