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曲都只叫出一半,头颅坠落,血柱喷潮。华亭侯高高勒起马,振剑道:“三军听令”
“令在”刘訚正欲提枪刺死一名曲都,瞬间会意,将枪斜扬,高声回应。
“令在”五百白骑暴起一团怒吼。
“令在”经得白骑鼓动,两军阵势嘎止齐顿,继而下意识回应。
“蹄它,蹄它”
刘浓纵马慢蹄,置身于万军丛中,冷眼缓缓扫过月下黑海,高声道:“各自勒营,回归本阵宵禁火束,默禁无声,以待天明。如若不然,万蹄踏下,尽辗齑粉”
“呜,呜”
话将落脚,苍劲的号角响起,茫茫月下滚出白浪若滔,巨枪铁林层层叠障,一望而无际。
天明,城外白雾茫茫,一片安宁,万千甲士,束甲待旦。城内徐烟寥寥,悲声震天,城中居民,捶地痛哭。
红日,照雾破澜,悬临山颠,余莺的花簪被革绯捏在手中,革绯的身前,站着华亭侯。
骆隆,骆隆
刘浓默然走入亭中,背后白袍扫着青丛,轻微有声,此声惊怔了余莺,她慢慢抬起头来,朝着刘浓欠了欠螓,轻声道:“华亭侯,骆隆已亡。”
余莺嘴角挂着笑容,朝阳穿亭拂脸,泛着柔和的光茫,若非眼中的死寂,此景原本极美。骆隆的姿式极其不雅,状若一截枯柴,脸上积着一层浅浅的血枷,若非风燎袍摆,隐显一枚熟悉的小酒壶,教人几难分辩。
“斯人已亡,莫论名利与罪孽,赤身来去,理当归葬于山阳。”刘浓抱着牛角盔,看着骆隆微笑的嘴角,剑眉紧皱,心潮却若浪涌,骆隆其人,疯狂而狡诈,数番欲陷华亭侯于死地,然,而今见其永卧青山悬亭,华亭侯心中,复杂难言。
余莺凝视着怀中的骆隆,脸颊慢慢皱起,喃道:“华亭侯,骆隆临别有言,暨待亡故,望华亭侯善待其妻,其子。”
“理当如此。”刘浓眯了眯眼,转看向初升之阳,声音沉稳。
“格格”
蓦然间,余莺突地笑出了声,紧紧的贴着骆隆的脸,柔声道:“若是如此,余莺与君,相欠如故,交缠终生尚不绝,徒奈何也。”说着,又对刘浓道:“若是如此,君欠华亭侯多也,终生尚不绝,徒奈何也”
终生尚不绝,徒奈何也刘浓闭了下眼,按剑回,定定的看着余莺,轻声道:“人生百年,譬如朝露,恨昼长,怨夜短。然,人浮于世,恰若草木一春,逢春于阳,即作臻臻荣焕。余小娘子,骆隆之妻,此生,当如是”言罢,朝着革绯点了点头,深深吸进一口气,快步出亭下山,翻上飞雪,迎着红日,徐徐入城。
劫难忽起。
祖氏成年男女皆亡,唯余祖逖之妻女,以及年未及冠、及笄之子女,不足半百之数。如今,乃此半百衣冠,俱聚于祖逖府邸,人人面色悲凄、瑟瑟抖,惶惶不可终日。火龙吞噬了祖氏族堂,仿若亦啃尽了祖氏傲骨。
刘浓至门前下马,卸下楚殇交由甲士,独身入内,曲平与徐乂欲从,被刘浓挥手制止。
铁履踏青石,白袍漫苍碧,华亭侯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好似正着青冠月袍,漫行于廊庭,手臂与额角缚着白麻。
院中祖氏族人见此白麻,神情一缓,随即更悲,呜咽成阵。
刘浓穿过悲泣声,来至水阶下,朝着室内,沉沉一揖:“刘浓,求见祖夫人,祖小娘子。”揖而未起。
许氏与祖薤浑身缟素,跪坐于雪麻席中,许氏面容憔悴,默默坠泪,微含螓,未作一言,未看刘浓。祖薤端着手,未还礼,盯着刘浓雄甲阔背,淡声道:“华亭侯,何来”
刘浓徐徐起身,迎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奉将军之命,故而南来。”
“南来何为”祖薤眸子不避不让,伏于腰间的雪指,深缠深扣。
半晌,未闻声。
刘浓未答,半眯着眼,内蕴心悸。须臾,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默然搁于白帘半掩的门口。
许氏瞥了一眼女儿,秀眉皱来皱去,欲言又止。祖薤未看其母,直直将自己的影子嵌入刘浓的眼中,稍徐,眸子冰寒,冷声道:“祖薤仅有一言,不可华亭侯可否据心言答。”
刘浓揖道:“祖小娘子,但讲无妨。”
祖薤端手直了直腰,细声道:“昨夜之殇,乃君之意否”
闻言,许氏面容唰地一变,惨白若纸,而刘浓却收揖起身,看着淡若白雪的祖薤,摇了摇头,柔声道:“刘浓,奉将军之命,而来。祖氏当据寿春,祖氏族人当绵承于北地。此乃,刘浓之诺”
呼许氏吐出一口气,身子即作一软;院中祖氏族人,神情齐齐一松,默然垂;祖薤眸子微缓,瘦俏的肩头微微一矮,俄而,柳腰复挺,朝着刘浓欠了欠身,万福道:“华亭侯高义,祖氏阖族感激。即是如此,尚请华亭侯入内。”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就着满堂之眼,附之于火盆。
一场大乱,烟消云散未完待续。
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