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四年,四月十七,小满即满。
清晨,卯时三刻,红日逐退晨星,浮云自开,石兴率两万余步、骑直抵洛阳城北,桃豹领残卒四千与其联袂行阵。
石兴遣骑至金墉城下哮城,激江东之虎出城列战,江霸未予理睬,以城弩将来骑射翻在地,石兴大怒,当即挥军攻城。
其时,夔安见洛河浅竭,当即命士卒推土填河,江霸以城弩射退,冀保勃然大怒,率步卒携匆匆搭筑的冲撞车强行破城,江霸滚下桐油桶,以火箭射之,顿时,火海熊缭,烧死胡卒无数。
待至午时二刻,城下胡尸堆积横野,石兴未能破城,正欲鸣金收兵。便在此时,石虎引六千残军插来,三方合营,猛攻洛阳城。
酉时三刻,将入夜,洛阳城将破未破,刘曜亲率步、骑三万,内含呼延谟五千败骑,锋抵洛阳西城。
江霸鏖战半个时辰,不敌。
洛阳城,破。
星月当空,六万大军轰然撞碎城门,涌入城中,正欲大肆屠戮、劫掠,却见人去楼空,乃是一座空城,唯余未及撤离的零星牛羊穿梭于弄巷中,顿时,诸军咆哮狂怒。
桃豹思及已身之痛,当即唆使刘曜与石兴,挥军逐敌,刘曜得侍中乔豫之计,未予理睬,径自引三万大军入洛阳宫城,扎营于宫中,言,帝驾洛阳,当入帝宫就寝。
刘曜乃胡赵皇帝,石勒乃赵王。
石兴与石虎面面相窥,二人暗中不耻刘曜之所为,已方奋战终日,其人方来即入帝宫,大有争功之嫌,然却无可奈何,只得容刘曜霸据洛阳宫城,心中则埋存火星,一点即着。
是夜,桃豹与石兴帐下冀保欢醉于帐。
冀保听闻江东之虎骁勇擅战,一战,败呼延谟于半道,复战,败桃豹于城下,旁侧且有桃豹滋意挑唆,当即拍案而起,请命石兴,愿率精骑八千,星夜奔驰,拦劫汉羊。
石兴与石虎稍作绸缪,刘曜来抢功,若冀保可截汉羊北回,即为伟功彰著,届时,二人当以此为由,羞辱刘曜,令其西回。
计已定,冀保引八千精骑,奔出城南
月落复日起,晨曦徐徐拉开帷幕,微风拂过草海,挟裹着淡淡的香气,隐约听得,荒烟漫草中,有夏虫破土悄鸣,有长虺滋滋窜梭。
一眼望不到头的流徙长龙蹒跚而行,不过两百里路程,却行了整整两日两夜,而此,距轩辕关尚有五十余里,前队已鱼贯入关,后队犹居草海中。
近八千白袍、四千祖氏精锐辍于后阵,刘浓与诸将居于最末,时刻谨防胡骑突袭。
愈将临近关口,刘中郎心中愈不安,待途经一株苍劲的古李树时,树上猝然窜出一条长蛇,撑着血盆大口,欲噬刘中郎。
“唰”
楚殇光寒暴闪,一刀将长蛇斩作两断,蛇头却死死的咬住了左肩护甲。
“呀,蛇”、“啪、啪啪”
孔蓁离他最近,当即策马窜过来,待瞅见狰狞的蛇头,眸子蓦然一直,顿了一顿,而后,脑袋一歪,下意识地提起长枪便砸,一阵乱砸后,蛇头被拍得稀烂,刘中郎神情精彩。
“唉”
刘浓叹了口气,抖了抖肩膀,暗觉酸痛难当,使劲的扩了扩,心道:任你英姿妖娆,提枪即可战胡,倒底乃是女子,终究畏蛇,待觉肩头并未受伤,把那一堆烂泥抹下来,“啪嗒、啪嗒”坠入草丛中。
孔蓁神情委屈,晃了晃枪,眨巴着眸子,嘟嚷道:“孔蓁,孔蓁想将它拔下来,却怕”说着,瞥了瞥柳眉轻颤的荀娘子,意指,昔日荀娘子胡乱拔箭,适得其反。
小绮月从娘亲肩头,探出个小脑袋,挥了挥手,以一根手刮了刮小脸蛋,脆声道:“绮月不怕蛇,孔蓁阿姐,羞羞”
孔蓁呆怔。
“噗嗤”
荀娘子忍了半天,忍俊不住,嫣然一笑。诸将神情怪异,腮邦浮鼓,挤眉弄眼,拼命忍住笑声,最是唐利萧,嘴巴歪着,豁豁豁的喷着气。
“鹰,鹰”
恰于此时,鹞鹰斩来,诸将神情陡然冷凛,唐利萧面色一变,纵马迎向鹞鹰,将鹞鹰收笼于手臂,匆匆奔回,冷声道:“郎君,敌骑,三十里外”
三十里,半个时辰即至,莫论如何,流民亦绝难于半个时辰内,尽数撤入关中。
刘浓剑眉一拔,目光冷寒若铁,缓缓拉下面甲,沉声道:“列阵,圆月流盾,迎敌”
“列阵”
“列阵”
诸将飞驰,挥槊扬刀,万余士卒齐齐顿步,调转马与枪头,指向北方。
半盏后,万军之阵耸立于草海中,羽甲林立,马鸣风啸,磐石卫一分为三,阵列于前,横拦铁城大戟士居后,斜挺丈八长戟;虎噬卫三人一组,十人一队,环围大戟士;射声卫游离于前中后,背弓侍箭;四千祖氏精锐分布于虎噬卫两翼,五千铁骑即划为三,左右各两千,斜护两翼,殿后一千,内含七百具装。
圆月流盾阵,似鱼鳞而非,处方圆与鱼鳞之间,更为灵活,因据五千铁骑,偏重于杀伐。
“驾,驾”
冀保率八千胡骑,两千辅兵、万余马,风驰电掣般刮过草海,万马奔腾而地动山摇,苍茫四野不闻他声,唯余铁蹄雷动如潮。
一眼望去,但见此军,人人披甲,内中有枪骑、弓骑、具装骑。枪骑三千,披半身铁甲,执丈二长枪,马腹挂着弯刀;弓骑四千,披皮甲,背箭壶,肩挎半石骑弓,腰悬三尺弯刀;一千具装骑,人马俱甲,挺丈二长枪,挎寒刀。
待冲入十里,冀保横目瞪向草海中不动如山的敌阵,冷笑不已,骑军冲阵存夺天抢地之势,竟敢横摆如此怪阵,莫非,当我冀保乃桃豹乎刘浓小儿,且待我破阵,取汝之头,插于枪尖。当即,一挥长枪,叫道:“锋矢破阵,覆卷羊海,辗作齑粉”
“唷嗬,唷嗬”
间距八里,横向成阵的胡骑冒出尖锋,三千枪骑打头,犹若剑锋直刺;弓骑散落两翼,一旦枪骑突入,骑弓便可抵近,挥洒漫天箭雨;具装骑居后,在辅兵的携助下,跨上蓄势已久的空装马,缓缓拔蹄,衔于阵后,以待重拳出击,砸碎辗溃。
五里。
胡骑狼哭鬼嚎,排山倒海般的压了过来,但见得轻装弓骑窜上跳下,翻飞腾挪,时而弯身抓草,倏而拖着马缰,挺立马背,作飞翔状。此乃,胡骑贯用伎俩,以此威赫敌阵,常见奇效,令敌不战而胆寒。
奈何,敌阵乃是白袍在其枪下、刀下,此类胡骑已斩之无数,岂会畏惧
刘浓雄踞于飞雪之背,未拔楚殇,高高扬起戴着铁手的拳头。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蛮横撕碎鬼哭,盘荡于野,万余大军齐齐踏出一步,神情冷漠,未作一言,抬刀、击盾。
“碰,碰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