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游思怕冷,听见访雪便不想去,但一听说捉兔子,明镜之眸颤了一颤,竟央求阿兄带她去。桥然见她浑身上下都笼得死死的,又细心的一阵问询后,得知确属无妨,便只能由着她。
“小娘子,快看。”
将将踏出室来,晴焉便指着某处惊呼,桥游思顺着她的手一眼看去,只见刘浓正站在中楼的二楼上,挥着手高声笑语,院内院外簇围的上千人哄然叫好,震得人耳鼓麻,随后便陆续的漫向庄外,白袍、青衣、粗壮的健汉,娇俏的女儿,个个面带喜色。
晴焉所指并非是他们,而是越过了中楼直达庄墙下,在那里,茫茫雪地中盛放着一束深红,这一抹深红被青衣白海棠环围,面上缚着丝巾,看不见姿色,辩不清真容。
便在此时,那深红之人回过眼眸,漫不经心的一望。仓促一对,触目惊心。两人皆愣得一瞬,随后各自转走目光。
这人是谁?
桥游思捧着手炉默行,在心中暗问。
“桥小娘子……”碎湖绕过廊角行来,弯着身子万福,手中捧着一对奇怪的物什,呈蓝色,辨样子仿似稍稍大一号的绣鞋。
表面光洁,内中有绒毛,鹿皮,风雪不侵,碎湖也穿着一双,只是颜色不同。
桥游思心中好生羞窘,看来,现下华亭刘氏的人都知道她不耐寒了,回转室中换了鞋,出室时遇上笑盈盈的刘氏。刘氏挽着桥游思的手,愈看愈爱,恨不得把这像水一般的小人儿揉进心里才甘愿,桥游思羞得没边,轻声的回答着她的各种问话,而那些问话,都是怪怪的。
美鹤与阿兄们在前面不远处大声放笑,嘴里喷出团团浓雾,他们脚上穿了个奇物,像是薄薄的铁片,前后两端微翘,而两只手则各持一根棍子,美鹤双手用力一撑棍子,“嗖”的一下便飞出去了。
“呀,真好玩!”晴焉惊呼。
巧思笑道:“滑雪,可想试试?”说着便叫过小婢,接过小婢手里捧着的奇物,提在手里摇晃,诱惑晴焉。
晴焉眼睛一眨一眨,看向自家小娘子。
桥游思微笑道:“去吧。”
“可是,小娘子。”晴焉有些犹豫。
桥游思扶着刘氏,浅浅笑道:“勿要为我担心,我陪刘伯母,去吧。”
“好勒……”
晴焉学着巧思的样子,将薄铁片绑在鞋上,撑着棍子歪歪斜斜的飘走了,飘着飘着,“扑通”一声滚倒在雪中。
“噗嗤……”、“格格……”
刘氏娇笑,桥游思也笑,觉得刘伯母好美,心道:‘怪道乎,美鹤那般好看。’顺手接过留颜递来的小手炉,说了声:‘谢谢。’
留颜嘴角微弯,淡雅的万福。
远方。
刘浓飞速的滑过雪地,大声喊道:“茂阴,别滑太急!小心雪坑……”
祖盛初学滑雪,极喜这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迎着寒风,嗖嗖嗖滑得飞快,叫道:“我眼所见,唯余茫茫,何来雪……唉哟……”
“扑通!”
雪地上,祖盛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茂荫,茂荫,汝可安好?”刘浓与桥然趴在雪坑口,雪坑深约三丈,祖盛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坑中,摔迷糊了。
“尚,尚好……耶……”祖盛挪动着身子,觉得脖子下硬硬的有物。
片刻后,刘浓与桥然找来绳索,把祖盛从雪坑里拽出来,祖盛喘着粗气,怀中抱着一只肥大的兔子,哈哈笑道:“瞻箦,有所失必有所得,瞧我捉了个甚……”
刘浓笑道:“稍后,温酒,烤野兔!”
“妙极!”
桥然抚掌赞道,随后又指着千步外的雪林,喘着气笑道:“瞻箦,茂荫,莫若我等至此地咏赋何如?”
“甚好!”
俩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只见在雪林之中有一方奇石,极是突兀危耸,若能摆席于此,饮雪高歌,想必是美事一件,当即便撑着雪棍向奇石滑去。
千步之外,转眼便至。
三个少年郎君将雪鞋一脱,站在石上凭风瞭望。而此时,满山漫林都是华亭之人在捉冻僵的兔子,不时听见欢呼阵阵。
祖盛看着苍茫雪野,心中鼓荡起豪情,朗声笑道:“若言咏赋,大好山河,言语难以尽之。祖盛不才,愿以一啸鸣之。”说着,叉手于腰,纵声作清啸。他的啸声虽不若张迈那般似滚雷惊云,但却让人闻之而畅怀,久久的盘荡于雪中、林下。
一啸毕罢。
桥然笑道:“茂荫之啸已不滞于物也,桥然便以一曲歌之。”言罢,振了振嗓子,清声唱道:“忆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待桥然唱罢《采薇》,刘浓从怀中摸出一物,却是一枚精致的陶埙,看着愕然的二人,微微一笑,而后捧着埙,就着碎琼乱玉,迎着满林雪风,将满腔胸怀尽洒。
古音八八,埙声最怅,埙声最殇。
一时间,那略带伤感的埙声辗转来去,丝丝缕缕穿过林,漫过野,飘至所闻之人的心尖。
雪林深处,身披大红斗蓬的杨少柳从树下捉起一只冻僵的兔子,侧听见这埙声,微微皱了皱眉,搭眉遥望声音来处。
漫漫雪坡上,桥游思扶着刘氏慢行,听得这埙声,明眸悄然一亮,弯起嘴角看着奇石上的吹埙人。但见他站在银妆素裹中,一身月白长袍被风裂作旗展,浑不与物同。
“见笑。”
刘浓将埙揣入怀中,朝着桥然与祖盛深深一个揖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