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都未言语,室内极静。
刘浓双手按膝,眼观鼻。却无法做到鼻观心,幽冷暗香若有若无的缠绕于鼻尖,那是杨少柳的味道。
半晌,杨少柳将竹简卷成一束,轻声道:“君子,应惜身。”
刘浓揖手道:“谢过阿姐。刘浓知也。”
“哦……”
杨少柳捧着竹简,款款起身,迈步走向书墙,因放得较高,便掂着脚尖,婀娜多姿的身段,霎那间凸显。刘浓移走目光,盯着案上香炉不言,暗觉喉咙干涩,拿起案上的茶碗便喝。
茶是龙井,他却未品出半分味道,只顾着解渴。
杨少柳目光漫不经心的一溜,如烟似云的眉微微一皱,刘浓拿的是她的茶碗,但她又不好点破,只得故作未知,复落于座,淡声道:“既是已知,为何又要逞强,与人作生死相博?”
刘浓将茶碗一搁,知她所言何事,便答道:“非是刘浓逞强,实乃不得不为。”
“嗯……也罢。”
杨少柳稍稍一顿,想了一想,便问及山阴诸事,刘浓逐一作答。与往昔她教导刘浓一般,一个问,一个答,问者,问得恰到好处,答者,答得不多不少。
不多时,夕阳便垂下去,嫣醉进来燃起灯光。
杨少柳问得口渴,伸手便拿起茶壶斟得七分满,捉着茶碗微微一抿,抬目时,见刘浓眼光凝在茶碗上一瞬不瞬,她的脑袋一歪,眉心疑川,问道:“看甚?”
刘浓道:“阿姐,这茶碗……”
“茶碗?有何不妥……”杨少柳话一出口,便知不妥在何,刚才刘浓捧着这茶碗喝,而现在……
“扑通……”
茶碗掉在案上,未喝完的茶水四溅,溅了杨少柳一身,而杨少柳细眉飞扬,额角微红,待看见对面的刘浓正盯着自己的胸口看,顿时恼了,喝道:“嫣醉!”
嫣醉与夜拂在室外听得动静,有心进来看看,但又不敢擅闯,此时听得小娘子呼唤,两人齐齐一闪便出现在了刘浓的面前。
嫣醉瞅了瞅案上的茶碗,怒道:“好啊,竟拿茶水泼小娘子!”
“阿姐……”刘浓簌地按膝而起,杨少柳四婢个个身怀绝技,面对着勃然大怒的嫣醉,他不得不小心戒备。
“嫣醉,不得无礼!”
就在嫣醉脚尖一掂,正欲揉身而上直擒刘浓之时,杨少柳一声娇喝将嫣醉制住,随后便见杨少柳的丝巾嘴角轻轻扬动,显然她正在吐气,少倾,狠狠的剜了刘浓一眼,冷声道:“在此等候!”说着,转进内室,夜拂与嫣醉紧随其后,嫣醉还回过头,朝着刘浓扬了扬拳头。
刘浓看着案上惹事的茶碗,无奈的一笑,随后拿起茶碗,叹了口气,找了个看不见的角落一扔,而后默然落座,静候。
足足小半个时辰,杨少柳才莲步轻移,换了一身雪白的襦裙走出来,额角的樱红已经褪尽,眸光如水平静。
刘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阿姐,方才……”
“方才何事?”
杨少柳冷冷的反问,不待刘浓说话,又命夜拂与嫣醉退避,随后淡声道:“适才嫣醉无礼,我会加以管束,日后必不再复。”
嫣醉是个跳脱的性子,自小便对刘浓没上没下的,刘浓早已经习惯,便笑道:“阿姐不必放在心上,嫣醉护主心切,何必怪之。”
杨少柳经得方才那么一闹,心里有些乱,直到现在也未真正平复下来,不愿与他再说这些芝麻蒜皮的闲事,端着双手,注目于缦燎的灯火,淡声道:“如若要建别庄,你的钱财定是不够,我可借予你。”言至此处,顿了一顿,声音略扬:“勿要推辞!”
“谢过阿姐!”刘浓长长一揖,心中蓦然一阵轻松。
杨少柳眉梢一挑,眼帘轻轻剪了两下,嘴角的丝巾微微翘起来,端在腰间的双手也稍稍一松,笑道:“今日倒是转了性子,欲将别庄建于何处?”
刘浓笑道:“阿姐此言令刘浓汗颜,华亭刘氏若无阿姐帮携,哪会走到今日。”
“果真作此想?”杨少柳脑袋一偏,凝目逼视。
刘浓迎着她的目光,再度一个揖手,答道:“然也。”
“格……”
杨少柳笑了,笑得极浅,那一声银铃陡然即逝,而两汪眉眼却溺人心神。
半炷香后,夜起,月出。
刘浓轻步踏出西楼,站在东楼廊上,遥望着西楼的点点灯光,嘴角浮起了笑容,若是在以往,他定会虑豫再三,因他不愿欠下杨少柳太多,但是今日只是略作思吟便作出了决择。而这,则是因为桎梏已开,心中再无羁绊。
这种感觉,令人神清而气爽。
吹了一会风,想到桥然于近几日便会至华亭,回头笑道:“碎湖,明日遣人至由拳,投帖于丁府君,邀府君来华亭一聚。”
自他凭栏而望,碎湖便一直在他的身侧默然相陪,此时便欠身应道:“是,小郎君。”
刘浓道:“让汝父回来,吴县建庄一事,尚要与他商议。”
“小郎君……”碎湖惊讶。
刘浓淡然一笑,挥着衣袖走入室中。
墨璃与绿萝迎上来,刘浓擦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衫,随后安然坐在案后,缓缓撕开了怀中的第三封信。
就着暖暖灯光一瞅,剑眉一皱,嘴角一扬,只见在洁白如雪的纸上画着一只猫,在猫的嘴角勾勒着一个小圈,圈中有四字:我要嫁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