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叶缺不说话,等着结账收钱的轿夫可不敢愣神,这里是将军府,光看那些将士腰间的战刀就害怕,稍有差池,搞不好就是人死财空。
“军爷,轿子是前面这位公子雇的,他说自己是来将军府认祖归宗的,咱们是靠卖苦力吃饭的穷轿夫,可不敢无故挡了将军府的大门。”轿夫苦着一张脸老实巴交的说道。
“认祖归宗?他是谁?凭什么认祖归宗?”骑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听完这个解释,当即声音就提高了一个分贝。
“他说他父亲是叶将军。”轿夫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实在是荒谬,但又不敢撒谎,只能据实相告,心里已经快要将叶缺恨死了。
“他父亲是叶将军?如果他父亲是叶将军,那我是谁?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这将军府可只有一个公子。”
“那个人是我,叶云海。”
叶云海一提缰绳,几步走到叶缺身前,马头正对叶缺的脸,而他自己则俯视着叶缺,面目狰狞,“小子,骗人骗到将军府,在这洛阳城也算是头一遭了,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来冒充我的?”
两声厉呵,终于让叶缺回神,慢慢的抬起头看了看叶云海,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亮出兵器的战士,最后转过头瞅了一眼双腿哆嗦成一团的轿夫,叶缺面色沉稳,双眸平静,“我叫叶缺,来自潍城,河村,叶家巷,我的母亲叫唐婉茹,今日来洛阳叶氏将军府,确实是认祖归宗。这是母亲的遗愿,不敢不从,与轿夫所说之言,也并非骗人。”
说完这些,叶缺将手伸进怀里,拿出一个玉佩,“这是母亲交予我的信物,相信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上一世的叶缺,来到将军府之后,并未在门前踌躇,所以未见到叶云海,直接见到的就是将军府的二夫人,随后便被逐出,现在以他的心境,一个小小的将军府,早已不放在心中,可毕竟是自己母亲的遗愿,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心里想着跟将军府的夫人说还是公子说,都是一样的。
能不能认祖归宗对于现在的叶缺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修仙之路博大精深浩渺无常,哪里是人间俗世能比的了的。
“潍城,河村,唐婉茹?”叶云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有讥讽的意思,也有鄙夷,“你就是当年那个被赶出府的私生子?”
叶云海用鼻子哼了一声,高傲的昂起头。
“一个婢女生的孽种,竟然还有脸回来认祖归宗?”
“是谁派你来的?”
“这个时候回来,有什么目的?”
也不怪叶云海会这么想,今年春节之后叶正儒将军就一病不起,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个时候叶缺来到洛阳,怎么想都有些凑巧,私生子也是儿子啊,谁敢保证,叶大将军在寿终之时不会想到当年的情分?人之将死,总会有些与众不同。硕大的家业,如果没有叶缺,可都是叶云海的,这要是凭空被分走了一半,换谁都会急眼。
“没什么目的,只是了却长辈心愿。”
停顿了一下,叶缺继续说道,“你是将军府的公子,说话要注意分寸,辱骂我就等于辱骂你自己。”
“我比你年长,从父亲这辈严格论起,应该称你一声弟弟,念在你年幼,刚才那番话,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叶缺一番话下来,看姿态神情皆是大家风范,虽说穿着简朴,站位比骑在马上的叶云海更是低了半个身子,但毫不露怯。
叶云海双眼盯着叶缺,这时竟是差点笑出声来,心想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竟然张口闭口的要做自己哥哥,端的什么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可换位想想,一个将军宿醉后留下来的孽种,毫无根基,凭一块破玉佩就要分自己的家产,实在是可笑。
“小子,你有什么资格不跟我一般见识?你有见识吗?紫罗金殿去过吗?四市八坊的门朝哪儿开?一都九城十六州知道叫什么吗?大炎有多少个部落?青丘有几个宗门?蜀山有多高?锁妖塔有几层?”叶云海的表情从嘲讽慢慢变得有些凶狠,盛气凌人,仿佛从天空凝视地面的蝼蚁。
“看清楚了,这里是洛阳,神都洛阳,在你身前的是叶氏将军府,而我,是这里唯一的公子,唯一的继承人。把你手中的玉佩收起来,忘掉认祖归宗的妄想,乖乖的回到乡下,做你的穷小子,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生。”
叶云海说着,俯身凑近叶缺,低声说道,“不然的话,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在洛阳要想让人无端消失,不容易,但也不难。”
“你是一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叶缺这个名字,以后就不要用了。”
“你不配姓叶。”
赤裸裸的羞辱,叶缺没有想到,上一世自己进府面对二夫人,遭受了一场羞辱,重回少年再次面对将军府,依然是一场羞辱,有过之无不及,这次连府门都没有踏入,仿佛冥冥中自有天定。
周遭一片安静。
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
叶云海都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叶缺稍有异动,身后的战士顷刻间就能将其制服,等待他的也将是无边的牢狱生涯。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
叶缺没有动怒,没有据理力争,也没有对骂,很平静的弯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然后给一旁的轿夫结账,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一句话。
“名字是父母给的,不是谁想收就能收走的,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