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花没有食言,果真拜了个师父学射箭,但是梁翊快要出去边境了,忙得不可开交,也无暇顾及她。映花有了进展,却无处炫耀,很是无聊,除了找宁妃聊天,就是跑去找阿珍弹琵琶。十四岁的阿珍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秀脱俗。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总是笑嘻嘻的,很是乐观。跟映花熟悉了以后,她也不那么拘谨了,可以跟映花谈笑风生。
这天映花去找阿珍的时候,阿珍正在跟一个弹筝的小女孩争吵。阿珍吵起架来特别神气,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咕噜乱转,一张小嘴哒哒哒说个不停。映花拉过一个小丫头细问缘由,原来是那弹筝的小姑娘拿筝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阿珍的琵琶。阿珍耳朵尖,一拨弦便听出声音有些异样,她放下琵琶就大吵大闹了起来。
“阿珍仗着蔡丞相这座靠山,天天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来吵去,真是讨厌!”小丫头撇着嘴说道。
“或许是她特别珍惜这把琵琶吧!”映花不愿相信阿珍是那种小题大做、仗势欺人的人,安慰了小丫头两句,又跟阿珍说了会儿话,阿珍这才消气了。
前几天阿珍不在宫中,映花问起来,她只说自从蔡家大公子故去后,义父一直身体欠安,她回丞相府探望了几天。一听到蔡丞相,映花就很不开心,不过阿珍一点都没察觉道,她自顾自地说:“义父虽然缠绵病榻,不过还是心系天下。他听说北齐使团要来,就让我早点回来,安心排练乐曲,不可在北齐面前丢了大虞的脸面。”
“哦…”映花不咸不淡地答应了一声,说道:“但愿他真的这样想!”
“他当然是这样想啦!”阿珍气鼓鼓地放下琵琶,声音很是清脆:“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像他那么胸怀宽广的人!”
“那你长这么大,见过多少人啊?”映花冷笑着问。
阿珍语塞,却又不服气地辩解道:“别的不说,我父母是坐牢的,早早就死了;我有过一个哥哥,可他嫌我眼瞎,丢下我跑了;我在抚婴堂里受尽欺负,如果不是蔡丞相好心收留,我早就死了!你说,像我出身这么下贱的人,蔡丞相都不嫌弃,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好的人吗?”
映花听到阿珍抬高了声音,她的公主脾气也上来了,不过她生气归生气,却急问道:“你说什么?你有过一个哥哥?”
“是啊!听别人说,我们俩是龙凤胎!”阿珍余怒未消,气冲冲地说道。
“……你小时候长在牢里,又有一个龙凤胎哥哥?”映花在心中一盘算,便愈激动起来。她突然回想起宁妃说的话——“你理应多去照顾她”,“理应”二字,用得极妙啊!
如此一来,映花也就想明白了——蔡丞相为什么会让阿珍过得那么苦,又收养了她,让她过上公主般的生活。想到这里,映花自言自语道:“先把人扔进地狱,再把人送入天堂,这可比一开始就把人养在天堂里高明多了!”
“你说什么呢?”阿珍好奇地问道。
映花一愣,柳眉倒竖,不悦地说:“你跟谁说‘你’呢?”
阿珍一听,慌忙跪下,连声道歉:“是奴婢失了分寸,还请公主见谅!”
阿珍道歉也就罢了,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映花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揣摩自己到底生不生气。虽说衣食无忧,可蔡赟还是给她养成了奴才的脾性,她完全没有金家人的倔强和傲气。映花心中微微一痛,冷声道:“起来吧,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
阿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摸索着拿起了琵琶,说道:“公主殿下,奴婢最近正在排练新的曲子,您若有兴致,我为您演奏一曲,如何?”
映花微微一笑,拍手道:“好啊,求之不得!”
阿珍十指如削葱根般洁白修长,弹琵琶的时候美到极致,映花羡慕不已。一曲终了,映花问她:”你小小年纪,琵琶就弹得这么好。你跟我说实话,是否得到过高人的指点?“
阿珍摇摇头,说道:“回公主的话,以前也跟您说过,丞相府中是有师傅教导,不过他很快就教不了我了,指法都是我自己摸索的。“
映花赞叹道:“那你真的很厉害,或许是你爹娘会弹琵琶,所以你才这么有天分吧!”
阿珍抱着琵琶,轻轻一笑,说道:“谁知道呢,我生来就跟琵琶亲近,在抚婴堂里有一把破琵琶,我就弹着玩。反正我又没什么家人,也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琵琶。”
映花心中酸涩,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蓦地想起什么来,问道:“你不是有哥哥吗?他叫什么名字?你不想找他吗?”
阿珍淡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哥哥没有名字,别人也只是喊他一声‘金哥儿’。他扔下我跑了,我也不想去找他了。”
映花一急,脱口而出:“我不信!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聪明,你哥哥怎么会舍得把你扔掉!说不定你的家人正在找你呢!”
阿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被扔了,都没那么生气过。反倒是公主殿下,好像十分为我抱不平,奴婢真的很感动。”
映花急道:“才不是抱不平,我只是觉得他们都在骗你而已。或许是他们害了你的家人,反倒诬陷你的家人不管你呢?”
“蔡丞相是好人!”阿珍突然就尖叫了起来,吓了映花一跳。她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火了,于是跟映花道歉:“蔡丞相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奴婢又失礼了,请公主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