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丁氏生得十分高挑,虽然是坐着,然而看肩并不比卓知润矮多少,柳叶长眉,水眸如杏,是一张俏丽的瓜子脸,这会面上自然是作了极浓的新妇妆,瞧着倒也是艳丽得很,她极端庄矜持的坐着,不苟言笑,面上敷粉太厚,亦看不出来被这许多人看着闹着是不是已经羞红了脸。
赵萼绿打量几眼,忽然伏在卓昭节耳畔道:“你莫以为你这七嫂如今这端庄之态全是其本身风仪。”
卓昭节一愣,道:“什么?”她正狐疑赵萼绿这话难道是暗指丁氏不端庄吗?
不想赵萼绿小声说的却是:“实际上是累得极了,连笑都笑不出来,所以才显得端庄。”
卓昭节被她说得扑哧一笑,道:“这么着,你方才不是说了?今儿个除了小孩子外咱们这府里就没有不累的。”
合卺之后就要更衣卸钗了,这有专门预备好的人帮手,闲人都被赶散去吃宴席,卓昭节趁天黑没人留意到自己过来,拉了拉赵萼绿,赶紧退出人群,溜到回廊上,见人群开始散了,低声道:“咱们先回四房去歇口气。”
“好!”赵萼绿点了点头。
卓昭节这会也没心情去问方才慕空蝉到了三房,可有与欧纤娘或旁的小娘子冲突,她一回到镜鸿楼,就累得往榻上一倚,缓了口气才想起来赵萼绿,却见她也早就不客气的在客位上坐了,阿杏和阿梨轻手轻脚的呈上一碗鸡汤:“这是戈嫂子清早起炖上的,说娘子今儿定然会劳累,喝上一碗也能提一提神。”
卓昭节点了点头:“她有心了。”
两人各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几个小点心,才缓和过来,重新恢复了精神奕奕之状,卓昭节看了眼铜漏道:“咱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
赵萼绿知道她的意思,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想知道四郎如今是怎么想的?”
卓昭节诧异道:“你是说……”
赵萼绿揉着帕子,眼帘低垂,看着不远处的矮榻,声音虽轻却透露出坚毅之色,淡淡的道:“自从太子生辰那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如今他住在大明宫,几次托了婶母……就是义康公主殿下打探消息,都说他忙碌得紧,但祖父说……再忙也不可能连个口信也不给我的。”
卓昭节飞快的思索着要怎么回答她,赵萼绿却继续说下去了:“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托宁九问一问,如今他在圣人跟前,圣人亲自栽培,连婶母也只能从皇后娘娘那儿探一探口风,不好硬闯紫宸殿的,但宁九素得纪阳长公主之爱,他也一向有主意,总能够想到理由去紫宸殿求见,我……不问这么一问,到底不甘心吧。”
“这个……紫宸殿乃是内朝所在,九郎能不能去,且能不能遇见真定郡王,我也不晓得。”卓昭节才听宁摇碧和游氏分析过眼下的情形,却不似从前天真,肯一口应允,而是斟酌了片刻,方缓缓道,“纵然可以,但如今的局势,赵大娘子你在长安生长,于政事上的了解非我所能比,想必也明白此刻九郎看似逍遥,然而也不是真正的自在无拘。”
赵萼绿摇了摇头,道:“你想多了,我岂是那等死皮赖脸之人?我也不瞒你,我确实心慕四郎,除了他之外,这天下我还没见过第二人更能让我生出托付之心来,然而这样的事情勉强不得,他若心中无我,即使我想方设法的嫁了过去,也不过是叫他心生憎恨,徒然彼此痛苦,还不如尽早斩却情丝,另觅良人。所以,我只想请宁九帮我问一句,只问一句,不必为我说话或者做旁的什么……这样又怎么会拖累到宁九?我虽然从前疑心过你,但也不可能害了你或宁九,毕竟宁九是四郎的膀臂,害了宁九,四郎焉能不怨我?”
听她这么说了,卓昭节脸色才缓和下来,道:“今日我不便见他,过两日我再和他说。”她自知心机城府不如人,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盘算,虽然照赵萼绿的说法这是件小事,可谁知道内中会不会有其他关窍?
再说赵萼绿说宁摇碧是真定郡王的膀臂,所以她不会害宁摇碧没,但卓昭节心里却思量着,若是赵萼绿因爱生恨呢?是以她立刻推到两日后,这中间足够她请教游氏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宁摇碧。
“多谢你了。”赵萼绿抿了抿嘴,轻声道。
【注1】躏新妇迹:唐代婚俗,就是新娘子进门后走的路,夫家这边的人(公婆除外)去踩新娘子走过的脚印,用意有两,一个是怕新娘子进门带进妖怪邪魔之类的,二个是压住新娘子的锐气。详见森林鹿收集整理的相关资料。
【注2】青庐(百子帐):同出森林鹿分享的资料,在此感谢,这就是个帐篷!描写是参考了一张敦煌壁画上,看着是个白色帐篷,所以就写了藕丝(白色的意思,其实这是裙子料里提到的,天知道能不能用在帐篷这里),至于这个青庐具体设在什么地方……不好意思,作者没查到,就随便编造了,特此注明,以免误导。
【注3】却扇、合卺:同出森林鹿资料,婚礼过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