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四天宫中都没有动静,连大夫人也有些疑心了,卓昭节因为曲江一事在长安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被皇后亲自吩咐召进宫中觐见,坊间也有传闻,这小娘子一回府,隔了一日就传出了病讯,这么巧合,谁能不多想一想?
大多数人的猜测,还只是延昌郡王的失势,作为延昌郡王这方的敏平侯府必然要衰微,小娘子家年纪小,亲身经历了这么一回,被吓着了,但稍有城府的人,结合卓昭节之前与宁摇碧的传闻,哪儿还不清楚这是卓家在投石问路?
毕竟卓家现在还没倒,敏平侯还是要面子的,这会就求上雍城侯世子也太过丢脸了点,可不试探一下,卓家想必也没法放心,因此只能利用两个小辈之前的两情相悦来作文章了。
纪阳长公主的这位爱孙最是做事肆无忌惮,宁摇碧之前为了维护卓昭节,连雍城侯都顶撞得下不了台的事情固然不是人尽皆知,但知道的人也都心照不宣,如今卓昭节病得满城皆知,她若还是宁摇碧的心上人,宁摇碧怎么可能不出手?
通过宁摇碧的动静,卓家自可推测圣心,谁叫圣人向来敬重纪阳长公主,长公主自然要为宁摇碧着想呢?
倘若卓家下场不好,长公主自然会阻拦宁摇碧,倘若圣人不打算下这个手……或者有旁的打算,总也能从中窥探上一二。
这一点坊间自然不知,但高门大户却不可能看不出来大夫人这一计的盘算。
如今卓昭节都病了这么些天了,宫中朝中、雍城侯府也没个动静,起初还在看卓家笑话的人,越觉得局势诡异,也没了看戏的心情,各自琢磨起了圣心来。
第五日的傍晚,游氏到底有些沉不住气,大夫人的主意反而试出了个坏结果,这一手根本就瞒不过门楣相当的几户人家,这样下去丢脸的可还是卓昭节,是以傍晚时分她寻到了大夫人,遣退下人说起了此事:“如今既然没了指望,不如就叫七娘痊愈罢?否则这样下去……”
大夫人很是尴尬,道:“正是如此,这件事情是我对你和七娘不住,是我的错。”
“大嫂不要这么说,你也是为了卓家。”游氏叹了口气,这一次卓昭节是在长安高门大户里头小小丢了次脸了,不过实在怪不得大夫人,大夫人统共一个亲生女儿卓昭艳不但已经出阁,如今外孙都有两个,且均已半大不小了,在夫家地位也算稳固——毕竟卓昭艳嫁的是秦王世子妇之兄,媒还是秦王亲自做的,就算卓家倒了,卓昭艳有外祖周家在,又是正经的正妻,在姚家也吃不了大亏。
所以卓家如今的五房人里,其实最没有后顾之忧的反而是大夫人,大房和四房一向就没有冲突,大夫人也犯不着在这眼节骨上坑卓昭节,她出主意实在是为了整个卓家考虑的。
大夫人犹豫了片刻,到底把话说了出来:“阮家……”
“不提也罢。”游氏叹了口气,道,“七娘从宫里回来那天晚上,她回了镜鸿楼后,我就与夫君说了下是不是先设法给七娘定下婚事?结果夫君大雷霆,说亏得姐姐出阁的早,阮郎子没被卷下水……若咱们现在为了七娘去拖累姐姐,这算什么?”
听说卓芳礼这么说了,大夫人也是一叹:“我如今也在懊悔,六娘之前也看过几个人家,固然不很满意,但也各有可取之处……四娘回家都这么久了,之前由着她住着,如今看来,这由着她竟然反而是害了她!”
妯娌两个满腹的心事,实际上卓芳纯与卓芳礼这几日也是忙碌得紧,四下里奔走打探消息,连永兴坊的别院也硬闯了几回,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且不说,在别院那里被敏平侯下令扔了出来,更吩咐再敢强闯,索性就打断了腿——敏平侯动了真怒,这两人固然一把年纪了,到底畏惧着严父,不敢造次。
这么下来竟然是束手无策。
而沈氏与卓芳甸在别院过了两晚后才回府,回府时脸色也是阴沉无比,各自回了院子就足不出户,大夫人和游氏当时特别到两边去看了看,沈氏现在已经连一贯的和善温柔都无心维持了,卓芳甸更是一反从前亲切亲热的做派,冷冰冰的没说两句话就借口自己要习字看书下了逐客令……
也多亏了管家的是大夫人,这时候还能维持着侯府上上下下照着往常的规矩,惊而不乱。
游氏自认自己未必有这份定力的,但她和大夫人又不一样,卓无忧、卓无忌两个孙儿还这么小,次子卓昭粹尚未娶妻、可古盼儿也是延昌郡王一派,好容易回到身边的小女儿卓昭节……
她要担心的人比起大夫人来实在太多太多了。
两人对坐着愁半晌,游氏勉强起了身,道:“我回四房去了。”
大夫人这会也没了心思和她客套,道:“我送你一送。”
“大嫂不必了。”游氏叹了口气,才起了身,外头却有使女慌慌张张来报:“夫人!夫人!宫里来圣旨了!”
大夫人本来看到使女的形状十分生气,她如今心头烦着,更恨下人不成体统,居然问也不问闯了进来,还这么急三急四,侯府到底还在呢!但听了使女后头一句,与游氏都愣住了!
这道迟来的旨意让整个卓家上上下下的心情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劫后余生有一点,欣喜若狂又仿佛不到,总而言之众人心情都复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