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等卓昭节想到新的话题,沈丹古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几乎是立刻就敛起了那份惆怅落拓,转为平静之色。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几句庭中的草木,封儿就到了,同来的还有四房的管家纪久,纪久一进门就先向沈丹古道谢,沈丹古和他客套毕,纪久就对卓昭节道:“七娘,这儿某家来等小十郎吧,三少夫人方才听说小十郎落了水,心急如焚,下阶时木屐不仔细被绊了一下,摔着了,如今有些不好,四房里如今忙得紧,夫人让七娘回去帮把手。”
卓昭节忙道:“我这就去。”
又向沈丹古点头告别。
匆匆回到四房,卓昭节以为赫氏应该摔得不轻,所以四房才会乱成一团,连游氏都没功夫去接她亲自抚养的卓知安,不想到了修静庭,才知道事情更加的严重——赫氏摔得不但不轻,而且还小产了!
游氏沉着脸,眼眶红红的显然才哭过一场,看着仆妇进进出出的打进的一盆盆清水换成血水,她面上真真是风雨欲来。
见卓昭节进来,好好儿的还是刚才离开上房时的衣裙,这才松了口气,叫她到身边坐下,低声问:“你没事吧?”一开口,声音竟也哑了。
卓昭节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难免有点不知所措,先道:“我没事。”又说,“十弟也没事了,母亲不要担心。”
游氏道:“嗯,刚才封儿回来给他拿衣服,我问过他正在水荭馆里沐浴,知道他不要紧了。”
卓昭节忙道:“我们不是故意去水荭馆的。”
“事急从权,难为我这样也要怪你吗?”游氏摇头止住她的分辩,看了眼内室,神色一恸,喃喃道,“七娘,你……你的侄女没了!”
卓昭节对没见过面的侄女谈不上心疼,但赫氏这个嫂子对她一向热情,此刻倒是更心疼赫氏,问道:“母亲,嫂子人要紧吗?”
“大夫来的快,她底子也好,倒没有性命之忧。”游氏心烦意乱的道,“但小产到底伤身子——何况她胳膊伤得更重,恐怕要上夹板,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回的苦头是吃大了!”
赫氏是四房的嫡长媳,又是四房里的当家人,她进门多年,贤德亲善,向来能干,因为这个长媳的缘故,游氏很得了许多的清闲,才能腾出手来抚养卓知安,没想到的是如今为了卓知安落水,却叫赫氏摔成这样,快三个月的身孕没了不说,大夫为了安慰游氏,告诉她是个女孩子——但卓昭质和赫氏膝下有卓无忧和卓无忌这对双生子,其实更盼望能够多个女儿。
就是卓芳礼和游氏自己,也更想要个孙女承欢膝下的,游氏对这个无缘的孙女是打从心眼里遗憾。
何况她今儿在上房沈氏处本来就不愉快,这会越是惋惜没了的孙女、心疼长媳,对沈氏越是恨到了骨子里——要不是沈氏不尴不尬的非要在今儿个挑起事情,卓知安落水,封儿报过来自有自己坐镇,赫氏人在前院知道了消息,又何必急到了摔成重伤的地步?!
这么想着,游氏对卓知安的落水就有些怀疑,莫不是沈氏插了手?
不过,游氏深知自己这个继婆婆的城府之深,沈氏做事,向来都有所图,赫氏的身孕,仅仅只有四房里少数几个人知道,毕竟她也不是头一次有孕,向来身子又好,游氏觉得没必要大动干戈,甚至连卓昭节都没说,毕竟赫氏有孕,也不关卓昭节一个小娘子的事儿。
按说沈氏那边也不该知道此事才对。
何况沈氏这么做图什么呢?先说卓知安落水,四房又不是只有卓知安一个儿子,卓知安虽然是幼子,但因为是庶子,得宠归得宠,也没宠到了没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纵然当真出了事,四房里伤心上一场,该怎么过还不是怎么过?到底还有四个嫡子嫡女好好的在呢。
如果说是为了坑赫氏那就更不靠谱了,赫氏已经有了两个嫡子,如今虽然小产了,调养好了身子,起来不是照样掌着家?有卓无忧和卓无忌在,赫氏即使再也不能生了,以游氏的为人也不会开口给卓昭质添人,这对沈氏来说根本没有实际上的好处!
游氏很清楚沈氏母女的做派,如果是顺手坑上一把,没有实际的好处她们也不在乎,如果是花费功夫设计,那定然意有所指!
她这么想着,目光落在卓昭节身上……五房的门敲了没人应……自己和赫氏都不在……卓昭节匆忙去园子里……沈丹古恰好路过……如今,卓知安可不还在水荭馆里吗?
游氏的目光,顷刻之间幽深起来:沈氏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吗?再加上刚才上房里她特别留下自己和周氏说的话……这老东西果然是贼心不死!
她暗暗咬牙。
四房的嫡长媳摔伤小产,在侯府里到底是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