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
“那担了这等事体,皇帝会废后?”
“不能。”
陆元朗眉头稍微舒展,然后还是奇怪:“然则此事,必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不会有人死。”
唐俭给陆德明倒了一杯茶,浅浅的一杯,都是长乐公主所属工坊出的彩瓷茶杯,精致非凡。
“这从何说起?”
“今高句丽、百济、扶桑联手覆灭新罗,新罗者,属国也,若是用兵,兵贵神速,谁为前锋行军总管?谁来调度粮秣?从哪里打,打多久?”
想要天可汗的名头,属国新罗起码也要复国一次,最不济,也要给新罗报仇,打服高句丽。除了名头,弄死高句丽本身就是既定国策,这是送上门的借口。但是,这光景要动手,行军总管可以挑选李靖或者侯君集这种。但是,总不能大军调动凉州之地的精锐,跑去辽东厮杀把?
粮秣调拨转运,莫非还要千里迢迢,把关洛的粮食,运送去河北乃至东瀚海都督府?
张公谨是绕不过去的,琅琊公主是绕不过去的。
“陆公,此事若为皇后承担,其心意若是为皇银运作,陛下纵然心中蹊跷,乃至疑虑丛生,亦不会大动肝火。”
作为一个跟两代皇帝打了不知道多少交道的老江湖,唐俭送出去的把柄多的已经自己都快记不住了,尽管玄武门之后也被当草纸随抽随用,但在朝堂之中,说他唐茂约是一棵万年不老松,那还是当得起的。
“茂约,汝之所言,乃是利害。然则皇后利害何在?”
“皇后利害在长孙氏。”
唐俭敬了一杯陆德明,“当年杜克明几欲病故,不料峰回路转,竟然再起风云。若杜克明不在中枢,长孙辅机尚有机会。皇帝不也写了《威凤赋》嘛,可是如今,戴玄胤以民部尚书一职拜相,长孙辅机毫无成算,再入朝堂,遥遥无期啊。”
当年下去,是要避嫌,同时还要保护做皇后的妹妹,这是长孙无忌的无奈。同时作为舅舅,太子是谁不重要,但一定要是长孙氏所出,所以他下去之后,凭借原先的影响力,可以毫无顾忌地为储君摇旗助威,但以宰辅之位,却不能做出这等有立场的事情。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下去,竟然起复遥遥无期,甚至有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危机。
按照常理,只要皇后还是长孙氏,只要太子还是叫自己舅舅,那么长孙家还是立于不败之地。可惜的是,皇帝本身对暖男李承乾有成见,更加看好李泰,这让长孙无忌有一种呜呼哀哉的抑郁。
后来太子大放光彩,这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但背后的细节,却是更加可惜,因为现在东宫第一打手马周马宾王,是张德引荐的。储君被农人称颂歌德,那些微末技巧,皆出自张操之之手,而马周做了锦绣文章来鼓吹,一直到马周被人称作魏征2.0。
这种不可控的局面,让长孙无忌乃至长孙皇后很清楚,就算将来太子接班,难道太子十年二十年事业上升期中,会一直眷顾自己的舅舅?政治生物怎么可能讲什么亲情道义!
“小儿大胆之极……”
陆德明半晌才回过味来,如果是皇后来背锅,一切都能解释,甚至皇帝再怎么憋屈不爽,也要捏着鼻子认账。而且按照唐俭所言,陆德明琢磨出一条脉络来,皇帝需要解决内帑丰富的问题,所以要组建皇银,而皇银如何操作,是有内侍省操办,但却是皇后盯着的。而皇后在六百万石粮食这个大新闻背后,目的很简单,让长孙无忌可以迂回上位……
在陆德明看来,也就是说皇后只要担下六百万石粮食的责任,皇帝在认账的同时,皇后也会拿出一个章程,这个章程的负责人,或许就不再是她,而是她的兄长,一直在那里看各路权贵唱戏的长孙无忌。
章程只要能够让皇银流通增值,那么皇帝一定会同意这个决定,并且顺利让长孙无忌迂回上位,或许不是宰辅,但必定不会比宰辅能量小。
六百万石粮食,日产万斤铁料,这等能量,房谋杜断加起来都不过尔尔。
“他不是大胆,而是自保。”
唐俭浅饮一口浓茶,“三拒皇帝征召,非是为成全皇帝‘求贤若渴’的千古美谈,实在是当时他若是回京,一员飞骑,即可让其人头落地。”
“如今局面,又有何不同?”
陆元朗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傻的问题,不过唐俭这才没有嘲讽,而是道:“虽说冒险了一些,不过却好在皇帝之智堪比隋文,略加权衡,便要力保张德人头落地。兴许是刻意之为,兴许是上天保佑,操之所属之工坊技艺,遍布各地。寻常商贾,自不明其利害,然则你我这等久在京中之辈,如何不知?若有余孽借力,嘿……”
“那竖子若在,倒是能调度如使臂。倘若不在,只怕瞬间分崩离析,各自为政。更遑论只华润号一家,便有勋贵数以百计,若有勃勃野心者,后果难料。”
“是啊,后果难料,故而,他不能死。”
唐俭说罢,淡然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