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齐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形容不出的难受,就像莫名失去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他拿起那把刀问道:“为什么不等我醒过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朱山闲:“仇家已经追杀上门,行踪暴露了,避祸得当机立断。”
丁齐喃喃道:“她确实结下了不少仇,可是天下之大,又能避到哪里去呢?其实最好的避祸之地,就是方外世界!莫不如躲进小境湖。”
谭涵川和朱山闲的脸色都有点难看,假如只是为了避祸,躲到小境湖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就连现都现不了。庄梦周适时开口解释道:“这是江湖规矩!”
如今的丁齐已不是一无所知的雏了,他的确了解这条江湖规矩。仇家是冼皓引来的,她的行踪已暴露,就不应该继续在这里藏身。在这种情况下,朱山闲可以视做收留与庇护她的友人,而她更不可以牵连友人。
按江湖规矩,不应该等朱山闲劝她走,她自己就应该立刻离开,并斩断所有线索。在离开之前与离开之后,她还要解决掉已经追杀到这里的人以及获悉她在此地行踪的人,这才算脱身干净。
追杀到这里的“仇家”哪去了?反正丁齐是没见着,而其余众人也不愿多说,再想想冼皓的手段,肯定是让对方尸骨无存了。想到冼皓经历了什么以及正在经历什么,丁齐又感觉不寒而栗,她还要隐遁踪迹继续漂泊江湖吗,是否能从这种连环仇杀中脱身?
前段时间冼皓是什么状态,丁齐最清楚不过,能看得出来,冼皓已经完全放下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结束了江湖仇杀生涯,就想隐居在此地,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但终归还是没有如愿。
丁齐也自以为想明白了,冼皓为何会把枯骨刀留下?既然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杀,人可以化装、姓名也可以改换,但这把刀确实是太明显的线索了,会直接暴露她的身份,假如对方已经知道的话。
古老的江湖也得适应现代文明社会,出门不可能总是步行或者自己开车,必然会借助飞机、高铁等现代交通工具。在很多场合,这把刀是不能随身携带的,根本过不了安检。就算放在行李里面托运,有心人也可以凭此查出她的身份。
既然人已经暴露了,刀就得留下,否则会很不方便。丁齐还有一种感觉,冼皓带走景文石留下枯骨刀,搞得就像两人交换定情信物似的……庄梦周一句话,就把丁齐的思路给带偏了,让他自己联想到了这么多。
这时朱山闲又拍了拍丁齐的肩膀道:“冼师妹是飘门高手,只要有心藏匿,恐怕谁也找不到她,能不被她反算就谢天谢地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她也说过,还会再回来的,等解决掉这些麻烦之后,就能再见面了。”
丁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既然我是在小境湖里晕倒的,那是怎么出来的?”
朱山闲:“当然是冼皓把你带出来的,那天她让我们进小境湖要说的事情,就是她修成隐峨境之后已经可以把东西带进去,当然也能把你带出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不仅是冼皓,庄先生也做到了。”
既然撒了谎,就得想各种办法编圆。枯骨刀是怎么拿出来的?是庄梦周来了之后,才把它给带出来的。庄梦周的确也修成了隐峨境,能把东西带进小境湖,也能把带进去的东西再带出来,否则丁齐醒来的时候就不会在外面。
丁齐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恭喜庄先生,这真是太好了!”
庄梦周摆了摆手道:“这得多谢你,是你创出了方外秘法。”
丁齐低下头道:“可是我自己尚未修成隐峨境。”
庄梦周:“方向是你指出来的,这倒不着急,因为你此前毕竟没有修炼秘术的根基,往后你只会比其他人的境界都高……至于这把刀,我建议你还是放在小境湖中收藏吧,防止被外人找到。”
丁齐:“好的,麻烦庄先生帮我带进去。”
庄梦周却摇头道:“这个忙我不帮,你自己带进去!”
要求被拒绝了,丁齐也就没有继续强求,在他看来,这也算是庄梦周对自己的一种激励,督促他早日修成隐峨境。说这到丁齐又眉头一皱道:“叶总怎么了?”
说完了别的事他才问起叶行,不知为何,他的潜意识中根本不想提这个人,可是于情于理,又不可能不关心,而其他人也没有嘲笑他重色轻友的意思。
朱山闲亦皱眉道:“仇家上门追杀冼皓,叶总也在场,他受了刺激……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说不清,丁老师你才是专家。”
丁齐:“他现在人呢?”
朱山闲:“他是在宿舍里的病,昨天已经被你们单位送到安康医院去了。”
丁齐:“昨天?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朱山闲:“今天是星期一,你昏迷了两天。因为庄先生要来,我是特意请假留在家里的。”
这时尚妮说道:“你肯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丁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不仅饿,而且身体虚弱得厉害,刚才下楼时都有些吃力,而且嗓子眼有种向外冒火的感觉。
第二天,丁齐去了境湖市安康医院去“看望”叶行。这个地方其实他很不愿意来,这里也算是他的“成名之地”,上网搜索“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讲的就是他去年的事迹。丁齐见到了叶行,先是在监控里,后来又通过特护病房房门上的观察窗。
叶行正在昏睡,还穿着束缚衣。这间特护病房没有床,只有一个床垫,放在了屋子的正中央,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带尖锐的棱角,甚至连墙壁都打了软包。
丁齐看了叶行的病历资料,还包括几段入院后的影像记录,结果令他很震惊。在来之前,听说叶行是被“吓疯了”,他所估计的症状是急性应激障碍。像这种病程一般为数小时至数天,然后急性症状就会得到缓解,如果治疗不当,也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精神创伤。
可是叶行的症状很难说,因为根本没法治疗,只能持续用药物使其保持镇定。在“清醒”的时候,叶行明显对周围环境感到恐惧,他怕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周围出现的所有人。
不论看见了什么人,他都会惊恐的叫喊:“鬼呀,鬼呀!”然后试图逃离。若是逃离不掉,他又会面露狰狞之色,进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叶行不仅害怕人,还害怕周围环境中一切有形体的东西,比如衣柜之类,他会尽量躲得很远。无论是人还是东西,如果实在避不开他就会试图起攻击,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
应激障碍往往会导致认知错乱,而治疗或者说缓解症状的前提,就是让患者暂时避开可能加深精神创伤的刺激源。
可是叶行对周围中的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甚至包括各种有形体的东西,那还怎么治?医生不是神仙,看叶行的症状,认知已经完全错乱。丁齐见过这种病人,他也清楚,这几乎是不可逆的,想治好恐怕得依靠奇迹,甚至主要是靠病人自己。
到底是怎样的刺激,让叶行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许叶行的精神压力一直都很大,一次又一次受到刺激,一次又一次地强行压抑,终于导致了精神完全崩溃。丁齐没有亲眼见到他病时的场景,只能做此推断。而精神病学的展水平,和其他很多学科相比,如今还远远谈不上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