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齐推开了车门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半个小时之内就下来,你直接把东西带走,车也先借给你。”
石不全突然伸手拉住丁齐道:“等等,我有一个请求,刚才都考虑了半天了,一直在想该不该说出来、怎么开口。”
他这一路上的话可不少,居然还有事情一直憋着没说,丁齐抽出胳膊道:“有话就说,别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石不全:“我想看看吴太询前辈修复的那几卷《法华经》的原本,特别是他留下记录的那一卷。影像资料和原物毕竟是两回事,我就是为这个来的,看一眼就行,否则就是终身遗憾啊!”
丁齐倒是很能理解他这种心情。丁齐可以用仿制品将《方外图志》的原物替换出来,能做到神、鬼不觉,但再要将那七卷《法华经》偷出来,心里可就完全没底了。他想了想,做了个决定道:“这事也简单,你跟我一起上楼吧,就在302库房里现场看。”
石不全又惊又喜,却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们会不会一起被抓啊?”
丁齐苦笑道:“放心吧,没事的,有我罩着你!”
事实证明,两人纯属做贼心虚,他们进入图书馆一路来到302库房,根本就没人过问。丁齐就是工作人员,他的工作地点就在302库房,而石不全是跟他一起进来的。这年头就算还有江洋大盗,谁也不会偷到图书馆来啊,就连孔乙己都越来越少了。
图书馆的确有监控,还有警报系统,但不是针对这种情况的。在302库房中,丁齐取出了那七卷《妙法莲华经》,放在工作台上让石不全一卷卷观看。
石不全一句话都没说,那神情就像饥渴了好几年的大色狼见到了脱光衣服的绝世美女,眼里几乎已没有了丁齐的存在。他一卷又一卷地看了很久,尤其是反复观看吴太询的留字,给人的感觉,他简直就想焚香跪拜了。
这天下午,丁齐什么工作都没做,就在库房里陪着石不全,快下班的时候,他终于将那七卷经文重新收了起来。石不全的眼神是那么依依不舍、可怜巴巴,就像被心爱的姑娘甩了一般。将装着《方外图志》的木匣换掉,两人又一起离开,一切顺利!
坐进车中关上门,石不全主动和丁齐来了个击掌庆祝,压抑着兴奋和激动,一直没有说话,脸绷着显得很严肃,嘴也闭得很紧。等出了境湖大学来到大街上,看着川流的车辆,应该是彻底“安全”了,石不全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挥起拳头来了一句:“太刺激了!”
听这语气,感觉跟间谍窃取机密档案似的,可实际上过程却波澜不惊,直接走进去,谁也没有管他们。这小子看了一下午的经卷,然后将东西一换,放在包里大摇大摆就出来了,有什么好刺激的?
但这种事情不能仅看过程,还要讲心理感受。丁齐其实也紧张了一下个下午啊,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此时此刻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做贼得手,怎么形容呢,成功触犯禁忌的快感?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分泌某些化学物质,紧张之后又令人觉得爽。
丁齐倒是挺佩服石不全的,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在图书馆专注地看经卷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离开之后才想起来干了啥、然后觉得好刺激。丁齐接着又想起了自己,他也是第一次偷东西,居然就陪了石不全一个下午没有催促,心理素质也很不错了。
石不全接着叹道:“我听说有人从博物馆里偷东西,就是勾结内部人玩调包计,这一套拆门槛果然好使呀!”
丁齐:“你都说什么呢?什么叫勾结内部人偷东西,不是说好了这是学雷锋嘛!”
石不全:“不是说我们,这是真事,我听我导师说的,河北那边的事。我的导师有回出差去一家博物馆,偶尔从库房经过扫了一眼,突然现了好多赝品,觉得好奇怪,顺嘴就说了出来,问陪同人员是怎么回事?结果旁边好几个工作人员脸色就变了……”
丁齐:“博物馆的人被打了眼,收错了东西也有可能,现在赝品那么多。”
石不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些东西可不是博物馆外购的,而是官方入库的。现在各个城市都在扩建,楼越修越高、地基越打越深,经常能碰到古代遗存、墓葬啥的,一般都要组织文物部门进行抢救性掘。
出土文物很多都是有破损的,甚至是被盗墓贼破坏后残留下来的,需要鉴定修复。这样的东西太多了,往往都是拍个照记录一份档案,然后就堆在库房里,登记为待整理、待修复、待鉴定,一放就是很多年。
像这种东西,不是市场流通的商品,怎么可能出现大批赝品呢?只能是博物馆内部人员调的包。他们以为不可能有人查,也确实没人查。但谁叫他们那么倒霉呢,恰好碰见我的导师进了库房,一眼就现了不对!后来我一琢磨,这就是江湖术中的走偏门啊。”
丁齐:“走偏门是啥意思?”
石不全兴致勃勃道:“江湖术先就是门槛术,讲究抬门槛和拆门槛。抬门槛就是把自己的门槛抬高,好拒绝别人或者提高身价把别人引进来;拆门槛就是拆别人的门槛,把要做的事情难度降低。
比如偷东西吧,有句俗话说的好,‘家贼难防、偷断屋梁’。就像我们想拿这卷《方外图志》,换个电影里的江洋大盗,趁夜潜入图书馆偷出来,几乎不可能,外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放在哪里啊?但是有了丁老师你,就变得轻轻松松,通过你来偷,这就叫拆门槛。”
丁齐不满道:“别说的那么难听!啥叫家贼难防、偷断屋梁?图书馆的屋梁是钢筋混凝土的,我能扛得走吗?我刚才问的是什么叫走偏门,你啰嗦这些干嘛!”
石不全颇没有眼色,居然好似没有注意到丁齐语气中的不满,接过话头很起劲地解释道:“拆门槛的套路有很多种,走偏门就是其中最方便的一种,所以又叫方便之门。我们这次用的套路,从理论上来讲,应该就是最典型的走偏门。
过去的大户人家,包括衙门、祠堂、寺庙,门槛都是很高的,但是偏门就不一样了,几乎没有门槛,那是内部人出入的地方。门槛象征着难度,想办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就找内部人去干,或者勾结或者培养,到最后人家自己就把事情给办了,或者把想要的东西送出来了。
内部人做事不仅方便、没人防备,而且有些事情未必就是坏事,只不过走正门进去比较麻烦,不熟悉情况,说不定哪个环节卡住了就做不成。走偏门的话,人家熟悉流程,知道该怎么办成,很容易就把问题解决了。哦,对了,走偏门有时候也叫走后门!”
丁齐咳嗽一声差点没呛到:“你早说‘走后门’三个字,我不就全懂了嘛!现在社会谁不懂?”
石不全扭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真的懂了吗?说走后门人人都知道,但怎么走才能走得走得畅通,那才是拆门槛的讲究。再说了,江湖术中的走后门,可不仅仅是拉关系送礼的意思,外行人的理解都狭义了。”
丁齐只得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经过你刚才一解释,我倒是有了点新认识。但是所谓的江湖门槛术,也不过如此嘛!”
石不全淡然答道:“说穿了当然不过如此,不然你以为呢?它本就没那么神秘,是人人都会的东西,就看能不能学得精了。而且丁老师您也不是简单人物,有些江湖把戏,就是利用人的各种心理,对您这种专家好像没太大用处。”
丁齐叹了口气道:“谁说没用处,有些事情就算能看穿,并不意味着你就不会那样去做,无非图个心理明白而已……阿全,你怎么又叫我丁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