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偷偷看眼傅燕,不知道她到底是咋想的,徐兰英好赖养她长大,也没咋虐待过,何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察觉到她视线,傅燕抬头看她,扯出一抹冷笑,指指堂屋墙上的主席同志画像,铿锵有力道:“你少拿这种眼神看我,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天大地大不如dang恩情大,有主席同志在,我怕啥!”
傅冉听得无语凝噎,忙点头附和:“是是,你有主席同志撑腰,谁拿你都没法。”
傅燕低哼一声,拾掇几件衣裳就走,见傅冉出去,又从橱柜里顺走几个三合面馒头。
这边,傅向前一直干到天黑透了,才从矿上放工,他还不知道大闺女要“分家”的事,回到家不见大闺女人影,就顺嘴问了一声。
这一问倒好,徐兰英跟点了炮仗似的,噼噼啪啪一通炸,末了一屁股地上,哭了起来:“傅向前,你说说我哪亏待她了!新衣裳仅她先穿,小冉跟着拾她的,就这样了,她还说我偏心!我这是造了啥孽哟,生出这么个东西!”
傅向前心里也不大好受,饭也没咋吃,蹲靠在门框上吧嗒吧嗒抽着烟,开解道:“闺女大了,为自己打算也没错,不交工资就不交...你搁外头少讲闺女坏话,眼瞅着闺女要说婆家,给外人知道了对闺女影响不好。”
说着,他又对傅冉道:“小冉,这周末去乡下把你奶接过来。”
傅冉点头应好。
徐兰英不大想老婆子过来,但傅向前态度坚决,当家做主的总归是她男人,她再不情愿也没用。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前几天还阴雨连绵,今天就是大晴天,气温也高了不少。
和颜冬青一块去学校,傅冉注意到他已经脱下夹袄,换上春天的衣裳,藏青色的羊绒衫,下面是条棕色灯芯绒长裤,脚上是双白色回力球鞋。
人靠衣裳马靠鞍,颜冬青穿上这身衣裳,好看了不止一点。
心里这么想着,她嘴上也不忘拍龙屁:“三哥,您这身衣裳真好看!”
颜冬青嘴角弯了弯,视线落在傅冉身上:“还穿夹袄,不热?”
傅冉倒想把夹袄脱了,可脱了之后空荡荡只剩罩衫,连件春秋天穿的衣裳都没有,天冷了往罩衫里塞夹袄,天热了就卷起罩衫袖当汗衫,哪有那么多讲究。
其实她也想要件颜冬青身上穿的羊绒衫。
羊绒衫是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虽然不要布票,但是要用工业劵。
百货商店的羊绒衫分全绒和混纺,像颜冬青身上的羊毛绒线,得要二十五块,搭两张工业劵,混纺的毛线是化纤产品,要便宜很多,十块钱一斤,搭一张工业劵。
傅向前和徐兰英的工业劵加起来才四张,根本舍不得拿去买毛线。
“等你生辰,朕送你一件羊毛衫。”颜冬青摸摸她脑袋。
傅冉往后退了一步,低头道:“三哥,咱们以后还是少接触点,我娘怕我跟你钻草垛...”
“和小学差不多,都习惯了。奶,你怎么样?气喘有没好点?”傅冉把网兜子搁床头柜上,笼布解开,里面装的是三合面馒头和辣子炒马铃薯。
晚上他们吃的是糠菜团子配萝卜干,徐兰英嘴上赌气说不管贺寡妇,但还是把家里最好的饭菜留给了她。
傅冉把筷子递给贺寡妇:“奶,快吃饭。”
“还有肉呐!”贺寡妇盯着铝制饭盒里的红烧肉,咽咽口水。
浓油赤酱,色泽金黄,闻起来喷香,自傅冉打开饭盒那刻起,整个病房的炸葱花味似乎都被这股肉香味给冲散了。
其他两个病友停下筷,朝她们这边看。
贺寡妇忙侧个身,把饭盒挡住,心里欢喜,嘴上却责备道:“咋还烧肉呐,弄点馍馍咸菜就好啦!”
“娘烧的,快趁热吃。”傅冉小声道:“奶,别说出去,娘偷给你烧的,要是给傅声知道了,一准缠着我娘让包饺子!”
其实红烧肉是傅冉偷烧的,怕被怀疑,她只在饭盒里装了三块,并且拿徐兰英作遮挡,反正也没人会为一顿饭去求证什么。
对于贺寡妇来说,这顿饭堪比过年,她在农村压根吃不到肉,到年末生产队才会杀一头猪,全生产队的社员平均分,一刀下去,连皮带肉不会超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