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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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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绥这日出门,乃是独自一人。与秦臻相伴归家,道上两人拉了一路家常,对案情却并未进行多少讨论。至道政坊后,沈绥才拜别秦臻,回自己目前居住的小宅。入了乌头门,沈绥拴好马,刚抬脚进正大门,就见忽陀正立在前院里,右臂膀架着,其上立着一羽白头翎黑雕,神俊无匹。而他刚刚从雕踞之上取下竹制的信筒。

沈绥笑了,举右手食指曲折,半含于口中,吹出一声响亮的呼哨,随即伸出了自己的左臂。那白头黑雕听闻此声,鹰眼瞬时盯住沈绥,立刻展翅掠起,顷刻间腾至沈绥的左臂之上。沈绥宠爱地摸了摸它的翎羽,笑道:

“我这一回来,刚好赶上白浩归来,我与白浩真是心有灵犀。”说罢仰头冲白浩笑,笑容明媚疏朗。白浩张开鹰喙,仿佛在附和主人。

忽陀听她这么说,没什么表情的面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然后将竹筒呈上,接过白浩,立于沈绥身旁。沈绥打开竹筒,倒出纸卷,铺开一看,上面用娟秀小隶写着一列字:

【明日午时前当可入春明】

沈绥面上笑容平添一分温暖,道:

“忽陀,准备一下,明日巳时咱们要到春明门接二郎。”

“喏。”忽陀躬身应允。

就在二人对话时,屋内的颦娘抱着一张装满草药的竹箕出来,准备放到藤架下风干。听闻沈绥最后一句,立刻喜道:

“二郎要来了啊。”

“是啊,明日午时前能入城。我和忽陀准备到时候去接。”

“那好啊,我也一道去。我就担心她那身子骨,真是经不起折腾。”

沈绥闻言一叹,道:“这两日天气阴寒湿冷,但愿她没有再犯病。”

颦娘想了想,忽的伸手抓住沈绥手腕,双指掐住她脉搏,这就强行号脉起来。沈绥苦笑,也不挣脱,就任她号着。不多时,颦娘沉吟道:

“赤糸,你葵水多长时间没来了?”

沈绥面色登时通红,一时无语。忽陀急忙闪到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

“大约有一月半了。”沈绥牙缝里哼哼道。

“内虚空耗,阳火过旺,你这不行,我得给你开一服药调理一下。”

“最近嗓子怎么样,还有不舒服,或者干咳的现象吗?”颦娘又问。

“尚好,不曾干痒。但高声喊话后,偶有裂痛。”沈绥老实答道。

“再加一服润嗓药。”颦娘用药雷厉风行、不容置疑,沈绥只能苦笑,她最怕吃药了。

给沈绥添了两剂药后,颦娘又伸手去摸沈绥的脸。沈绥身高比她高出许多,被迫低下头来。颦娘长有薄茧的手摸过她面部的骨骼和肌肤,又撩起她的右臂衣袖,只见手肘之上的大臂外侧居然出现了大片的彩绘纹身。这大片大片的彩绘纹身,若不细看,竟不能现底下掩盖的尽是疤痕。这些疤痕一看就知道是烧伤导致的,但是彩绘顺着疤痕纹路纹于其上,浑然天成,遮掩了疤痕的狰狞感,竟十分立体动人,端的是让人震惊。疤痕一直延伸至背部,但被衣物遮挡,由于只露了半个臂膀,看不全是怎样的图案,只能隐约分辨纹路好似鸟类翎羽。

“面部可有不适?”颦娘问。

“没有,一切尚好。”

“那就好,其他都好说,怕就怕你这张脸出事。”颦娘道。

“身上的伤疤呢?”她又问。

“老样子,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一旦大动作了汗,就有些痒,但并无大碍。”

“你啊!”颦娘很是恼火,道,“叮嘱了多少次,量力而行。听说你今天攀那大雁塔去了,是也不是?”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沈绥无语。但她心里清楚,那都是她自己布下的情报网,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哼,我不管你,谁还管你!你就无法无天了。”颦娘一指点在沈绥脑门上。

这一点仿佛突然点醒了沈绥,她连忙取下腰间的白叠布手套,翻到掌心那一面,递给颦娘看:

“颦娘,您看这金色的粉末,可认得是何物?”

颦娘接过手套,仔细一瞧一闻,轻咦了一声,道:

“这……不是金醉坊吗?”

“金醉坊是何物?”沈绥连忙问道。

颦娘看她一眼,表情古怪道:“是一种西域传来的催-情-药-粉。”

催情?!沈绥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金醉坊,最开始是平康坊那里的胡姬在使用,后来传出去,在整个平康坊流行了有一阵子。但是现在已经销声匿迹好一段时间了。因为呈金粉状,药性又绵长有力,用后好似喝醉了般,便起名叫金醉坊。我研究过这个药,其中大部分用的药我都能看得出来,但有几味确实神秘,尚未破解。”

沈绥眸色古怪地看着颦娘,幽幽道:“您为何这般清楚?”

颦娘一巴掌呼在沈绥额头上,怒道:

“你个鬼丫头,乱想什么呢!这都是我这些年游方行医时,从诸多在我这就医的商人口里听来的。你当我真的会去逛平康坊啊?”

沈绥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吐舌道:

“我逗您玩呢。”

颦娘送了她一记大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这金色药粉若当真是颦娘所说的金醉坊,那这案子可就……太奇怪了。沈绥本来已经有些头绪了,现下却觉得忽的被大雾笼罩,竟是有些看不清了。沈绥能辩识百来种毒方,熟读《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本草经注》,识得千千药材,能辨诸般药性。但要论对药物的熟悉程度,依旧是不如颦娘,西域那边的药物,她就更不熟悉了。她不敢说颦娘是错误的,但也无法证明颦娘是绝对正确的,只能暂时将颦娘的意见作为参考,纳入她的案情分析之中。

当下也不多话,自回房中,冥思苦想去也。

翻过日头来,十二月廿七,天公作美,送给长安城一个久违的艳阳晴天。这一日,春明门的入城队伍再次壮大了,一大早的,行人就络绎不绝,让看守城门的门卒一刻不得闲,几乎要看花了眼。趁着年前这最后几日,诸多来长安参加大朝会的达官贵人,以及汇聚长安过新年的客商纷纷涌入。出少进多,整个长安城分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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