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落身,浇湿了赵破虏的长,也将手-弩森寒锐利的棱角,勾勒的淋漓尽致,那明显是一件法器,而且品阶不低。
墨袍道人的长剑悬在赵破虏头顶,动作有刹那的凝滞,当弩矢穿透他的咽喉,在脑后飞射出去数十步的时候,他的五官瞬间僵硬,不等他艰难出嗬嗬之音,整个身躯就随着弩矢巨大的力道倒飞出去,轰然摔落在地,激起无数泥水。
“你......”道人强撑着弓起上半身,朝赵破虏出一个模糊的声音,第二个音节还未出口,他便无力的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赵破虏站起身,抽回伴随他多年的长矛,在旷野的夜雨中肃立,身体笔直的犹如一杆标枪。
雨瀑将他包围,同伴与敌人横尸在侧。
夜风格外冰凉,然而他烫的身体却久久没有冷却,因为他身体里沸腾着热血。
赵破虏抬起头,凝望无垠夜空。雷雨之夜没有星辰,他的眼前注定是一片漆黑。他的双眸并不闪亮,夹杂着化不开的忧伤。
他无法看到夜幕外的光明,他看到的,只是昔日战死沙场的同袍。
他仿佛看见了千军万马,在草原咆哮奔驰。
青衣衙门进入青州以东的地界,广英雄帖,掀起与蓬莱道门之争,博弈无处不在,对手戏在各处上演,捉对厮杀屡见不鲜。
但被半道设伏,这还是头一次。对方出动两名练气高段,以近三倍兵力,将赵破虏的随从围杀殆尽。
在青衣衙门四大练气高段修士里面,赵破虏修为最低,实力最弱。昔日黄梨乡一战,他与刘大正交手,被对方一击重创,瞬间丧失战力。然而这并不代表着,赵破虏就真的是易与之辈。
将青衣衙门刀客的尸体收拢,赵破虏在道旁挖了一个大坑。
丢了长矛,他抱起同伴的尸体,把他们一个一个放进去、摆端正,肩并肩、脚对脚。
他甚至还跪在他们身旁,帮他们理顺衣袍。
斗笠,放在同伴胸前,长刀,置于同伴手畔。
他在林子里伐了许多枝叶,将他们的尸体盖上,盖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这才将湿泥堆砌上去,垒成坟堆。
赵破虏的动作一丝不苟,就像昔日在战场山,埋下同袍的尸体时一样。
站在坟堆面前,赵破虏静默无言。
他想起往昔那些浴血沙场的场景,在那些岁月里,他亲手埋葬过无数同袍。
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照顾的队正,笑起来没有门牙的伍长,跟他分食过一个蒸饼的狗娃,总是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的二蛋,一起跟他被节度使嘉奖过的军中骁勇,和他并肩转战数十里,灭了草原蛮子半个百人队的都头......
他们有的人头都没有找到,因为被草原蛮子割走了;他们有的被蛮子修士轰得五分五裂,尸体都拼凑不完整;他们有的临死都瞪大着眼睛,诉说着临死的恐慌。
他们有白苍苍的双亲,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有倚门等其归来的妻子......
沙场是赵破虏的战场,大漠王庭是他的目标,他没日没夜想着大军封狼居胥。
而如今,他到了平卢,在这完全不相干的地方,成了一个江湖杀手,面对一群不知所谓的江湖道人。
人生的遭遇总是这样让人措不及防。
赵破虏掏出一个酒囊,洒在坟前,最后留了少许,仰头一饮而尽。
做完这些,赵破虏默默低头,戴上斗笠,在大雨中决然转身,头也不回远离坟墓而去。
走上官道,背起一名重伤的青衣刀客,赵破虏踏雨而奔。
处理同伴的尸体,他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距离他抵达目标地点的时辰,已是越来越近了,他必须尽展身法。
数十里之外的无空剑门,是他此行的战场。
他已经只剩下一个人,还背着一名重伤的同伴。
但他必须赶去。
作为战士,无论身旁有没有同袍,无论同袍已经变成什么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准时赶赴战场。
握紧长矛,挺身而战,全力以赴,不死不休。
无论那是怎样的战场,无论是面对他喜欢或是不喜欢的对手,无论有没有胜算,赴战。
若生,与同袍同生;若死,与同袍同死。
赴战!
......
清水山庄山脚十里外。
数名青衣刀客在雨幕中飞掠狂奔。
数十名灰衣修士,在他们后面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