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相视一眼,愕然,忙伸手去扶,“你俩这是干啥?赶紧起来……”
四郎垂着头不动,声音里忍着几分哽咽,“爹娘做错了事,我们替爹娘给三叔三婶儿赔罪。”
十娘也不动,大颗的眼泪往下滚落,“三叔,三婶儿,我们不知道,爹娘他们……对不起……”
夫妻俩再视一眼,明白这两个孩子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叹了一口气,一人一个将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傻孩子,这是大人们的事,与你们有啥关系,赶紧起来。”
“有关系!”四郎执拗,“二姐、三姐和十一娘她们差点……差点……我们要是拦着爹娘他们……”
十娘抹泪,“八姐,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十一娘,四哥对不住你!”四郎的眼睛也红红的,眼中水光晃动。
八娘红着眼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十一娘笑了笑,“四哥,我没事,你瞧……”
“谁说没事,有事!”八娘扭头,所有的委屈瞬间爆,哭着吼道,“要不是十一娘跟外公学了几天拳脚,指定给那县太爷家的坏痞子欺负了去!要不是……要不是她跑去救二姐、三姐,她们就没命了,咋没事?咋会没事……”
大房素年在镇上住着,三房与大房的关系也不过是一年几次面,大人之间关系如何不做评论,但几个孩子中间,八娘与十娘很能说的来,四郎又是个性格爽利的人,小时候没少带着八娘与十一娘干野外爬树摸蛋的事,也因此,两人与三房几个孩子的关系一直较为亲近。
“八娘……”罗氏唤女儿,八娘哭的模糊了眼,抬手倔强的一手背呼啦了去,“……好容易救了二姐、三姐回来,你们爹娘还怂恿爷逼着我爹送二姐、三姐去府城,还拿着二姐、三姐的卖身契不给……你们爹娘就是坏!凭啥让我家帮他,这辈子都休想!”
十娘摇头,他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爹娘做啥事都瞒着他们,要不是这次回来听到闲言碎语特意去找了知情人打听,怕还被蒙在鼓里。
十娘哭着上去想拉八娘的手,却被八娘一把甩开,“八姐,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家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干啥去了?一个对不起能换来我家二姐、三姐和十一娘受的罪吗?”
十娘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八姐。”
“……眼瞅着我家刚过上一点好日子,就开始算计起我家赚的辛苦银子!他们想要钱咋不自己去赚,都想卖了我家人,咋还有脸要我家……”
“八娘!”罗氏一声喝,“不许胡说!”
八娘哭的哽咽,泪眼看罗氏,“娘为啥不让我说,他们爹娘做错了事,为啥我不能说?我偏要说!咱们分家就得了四亩地,大冷的天被赶出家门,要不是村里人好心送了东西,咱们一家就得被冻死!谁害的?”八娘抬手指着四郎与十娘,“是他们爹娘串通了老宅那一大家子人害我们一家!”
罗氏心酸的红了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三叔,三婶儿……”四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十几岁的男孩眼睛红的吓人,泪水不停落下,“对不起。”
他还抱怨三叔对爹说的话不好听,这种事若换成他,定是打上门去,一辈子也绝不再来往的!
爹娘他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夏承和看了妻子和神情激动的八娘一眼,眼眶也有些润湿,上去扶了四郎起来,“四郎,快起来,这些事本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起来,来……”
罗氏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好孩子,你眼睛受着伤,可不敢这样哭,小心坏了眼睛……”
十一娘拉着八娘的手安抚,“八姐,四哥与十姐是啥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们定是事先不知情,不然怎么也会想法通知咱们的,你想想小时候哪件事不是?”
赵氏的娘家嫂子的小姑生的儿子,三岁上被人从墙头上推下去跌断了腿,大房收了娘家嫂子的好处,想把八娘弄过去给人当童养媳,十娘偷听到,拉着四郎跑回家报信儿,走了足足一下午,到家时只说了几句话就累的昏睡过去。
那年,八娘八岁,十娘与四郎才七岁。
“唔唔……”八娘何尝不知十娘和四郎是好的,不然不会一知道真相就来家里赔罪,但她心里难受,怪他们为啥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能提前通知他们家一声,她就是拼命也不能晕过去一晚上啥帮也帮不上,害的爹气吐了血伤了身子,娘被人打了几棍,十一娘和二姐、三姐跟着遭罪!
十一娘在心里叹气,抱着八娘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八姐……”十娘揪着八娘的衣角,哭着叫着……
一院子低低呜呜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八娘与十娘抱着又是一场痛苦,八娘边哭边道,“我、我恨死你爹、你娘……”
等二人好容易止住哭,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兄妹俩本是偷瞒着夏承平与赵氏跑出来的,再不敢多呆,匆匆洗了把脸,往老宅跑。
快到老宅门口,十娘突然哽着声问四郎,“四哥,爹、爹娘他们真把二姐她们给送去当礼物……你说他们怎么狠得下心?”
四郎抬手笨拙的给妹妹擦眼泪,“十娘不哭,爹娘他们……”一个想当官想疯了,一个追逐官太太圈交际着了魔
逐官太太圈交际着了魔。
四郎看着长相普通的妹妹,突然庆幸妹妹长的不漂亮,不然,难保爹娘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他们能卖了自己的亲侄女,拿自己的女儿去换一份锦绣前程,不是更理所当然的事?!
七月炎热的天气,他突然浑身一凛,后背心被冷汗浸的湿透。
赵氏正一脸忧色在老宅门口打转,远远瞧见二人,疾步走过来,“你们俩跑哪儿去……”
看到两人通红的双眼,一怔,“咋了?谁欺负你们了?”
两人同时别开头,赵氏看的又是一怔,往两人身后的方向看去,片刻,眉头一皱,“你们去了三房?他们欺负你们了?”
四郎闷着声说了句,“没去,十娘被风沙迷了眼,正难受呢。娘,我们先回去。”拉着十娘让过赵氏往老宅走。
赵氏追上来,“咋被沙子迷了眼?给娘看看,是不是沙硌了眼……”
“没,我给她吹过了,一会儿就好。娘你别挡道,让十娘回去睡一会儿……”兄妹俩走的飞快,赵氏无奈,往旁边让了让,嗔骂了句,“小兔崽子,倒嫌娘碍事儿了……”
看着兄妹俩回去,又嘀咕一句,“十娘的眼迷了,四郎的眼咋也红红的?该不会是左眼影响了右眼吧?”
又担心的追上去。
翌日,用过早饭,三房一家来到老宅,帮忙搬桌子椅凳,摆放碗筷,请来的大厨收拾了锅炸着小酥肉,鸡和几条鱼,翻捡了两筐干菜青菜,拼出几样菜,指挥了前来帮忙的妇人收拾了,与自己徒弟开灶做菜。
赵氏得意了一心想在娘家姐妹们面前露脸,请了许多娘家人,备的贺礼却不寒酸却也着实不够那么多人吃去的饭钱,至少老太太这么认为。
因为她的娘家,不仅她大哥乔老爷亲自来了,还送了十两银子几匹细棉布和麻葛布并男孩一人一套笔墨纸砚,女孩一人一个梳妆匣子,梳妆匣子里不多不少每人送了两朵绸花一对银丁香。
老太太高兴的嘴都合拢不上,一直念叨,“大哥来就来了,咋还这样客气?这么大手笔可得不少钱吧。”
乔家早年穷困,嫁乔老太太时连嫁妆都出不起,却不知为何,乔老太太一出阁,家里的境况竟慢慢好了起来。
但无奈,乔老爷子虽挣下了这一片家业,唯一的孙子……却是个傻的。
福七在旁边笑着行礼,“姑奶奶好,姑爷好。”
老太太摆了架子摆手,“起吧。”
夏老爷子和善的点了点头,“福管家一路辛苦了。”
福七退到一旁,与乔老爷子说话,“老爷,三姑表少爷与姑奶奶这里分了家,这东西……”
“一样份列,你去跑一趟。”
哪都是好的,就是家里没个带把的传宗接代,乔老爷子念了三外甥一句,叹了可惜,吩咐福七。
福七应声,与夏老爷子、乔老太太告了罪,就要退出门,乔老太太突然数着炕上的份数叫住了他,“福七,这数目不对,是不是少了三房的?”
福七躬身笑,“是,听说姑表少爷与姑奶奶分了家,小的事先留了出来,准备单独送过去。”
“不用了,都一起拿来吧。他们得在这帮一天忙,你这会儿送过去也没人……”乔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福七听话行事。
福七看了乔老爷子一眼,乔老太太哼了一声,乔老爷子朝他点了点头,福七应,“是。”
出去将一匹布并六个花样不同的漆红匣子捧了进来,放在炕上。
乔老太太眼睛一亮,先伸手把布拽过来,摸了摸,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细棉布,他们哪里这样精贵了。”
说着,当着乔老爷子的面给换成了麻葛布,几个小匣子也挨个看了看,嘴撅的比山高,倒没再换,摞到一起搬到了一边儿。
乔老爷子问了大房过岁试的事,知道成绩优异笑了笑,婉拒了夏老爷子提议让大房先进来给他见个礼的话,笑道,“许久没见这些孩子了,让他们都一起来热闹热闹。”
夏老爷子又劝了两次都被乔老爷子挡了回去,便知道不好再多说,心里不免有几分恼火,语气也淡了许多,“那就让他们都进来给舅老爷见个礼吧。”
几房人鱼贯而入,瞬间将堂屋挤的满满的,乔老爷子一一笑着打了招呼,留了几个孩子到身边说话,一人分了两个不大的银锞子,却让众人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八娘的眼睛还肿着,笑起来连眼睛都没了。
乔老太太撇嘴瞪眼,“行了,小孩子家家的,没得得了银子乱花,都给奶,奶帮你们收着。”
“不给,奶拿了就不给我了。”五郎叫嚷着跑了出去。
乔老太太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