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以前有,现在好像也没有特别想知道的了。”
顾锦沅看着那紫藤花架,喃喃地这么道。
她想,顾瑜政心里应该是一直惦记着自己娘的,思念了很多年,他甚至应该有他的苦衷,这里面甚至或许有一些误会。
但是那又怎么样?人已经死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样的误会,他又是怎么样的心思,又是怎么样看待自己,她都已经看淡了。
顾瑜政凝着她,半响,终于道;“我有时候夜晚做梦,还能梦到那一天,我离开陇西的情景,那时候我离开,你娘尚未显怀,醒来后,几乎不能信,转眼都是十几年了,你都已经要嫁人了。”
顾锦沅不吭声了。
若是以前,她必狠狠地嘲他,将最刻薄的话给他,在他心口插上几刀。
但是现在她真得平静了,曾经心怀的那股戾气仿佛被无形中化解了,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
会同情,也会感慨,但不会恨,却也称不上原谅。
她没有资格去原谅谁,他需要面对的那个人早就埋骨他乡多年了。
一时院子里格外安静,穿着深蓝绣锦便服的男子威严端肃,面色冷沉,当深秋的风吹起他的墨,竟凭空有几分悲切感。
顾瑜政:“人生百年,其实想想,也就是一场梦罢了。”
顾锦沅垂下眼来,没有吭声。
顾锦沅却在这个时候转,取出来一封信函,看上去颇为厚实。
他递给她:“这个是给你的,就当我送给你的嫁妆。”
顾锦沅看着那信函,颇为陈旧,纸张甚至有些黄,她轻声道:“父亲,不用了,府里已经给我准备了嫁妆。”
因为是嫁入东宫为太子妃,那嫁妆自然丰厚,毕竟那是宁国公府的脸面。
顾瑜政却道:“那是府里给的,这是我私下为你准备的,这些年我也没什么积蓄,就这些,你拿去就是,也算是让我尽一次心。”
他这话倒是说得坦荡直接。
顾锦沅看过去,三十六的男人,本是正当壮年,不过他却是面目肃冷,甚至恍惚间有一种苍败凄凉之感。
她到底是接过来了。
接过来后,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想起来自己整理的那些字画纸张。
她咬唇,犹豫了下,还是道:“女儿虽然身无长物,不过有一样东西,也想送给你。”
说着,她都不曾去看顾瑜政的反应,直接走进屋内,从那些故纸之中翻了一番,找出来那张画,她三四岁时候画的,稚嫩的笔触,单纯的心思。
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这是她绝对不会诉诸于别人的心思。
她深吸口气,走近了,低声道:“都是小时候画的了,父亲留着,随意看一眼就是。”
说完,将那纸往顾瑜政手中一塞,便匆忙回房去了。
顾瑜政怔了下,看着她的房门关闭,拿着这张纸,缓缓地走出了清影阁,走到了湖边时,对着那秋风碧波,他终于打开来。
入眼的是一张画,上面是一个背着弓的陇西装束的男人,但是和寻常陇西男人不同的是,他头上束着冠。
那冠不伦不类,很明显画者并不知道真正的大昭头冠长什么样,不过凭空自己想象的。
顾瑜政的眸光缓慢地移到了旁边的小字,那应该是三四岁的顾锦沅写下的。
那上面写着“爹爹”两个字。
虽笔迹稚嫩,但撇是撇,捺是捺,看上去写得极认真。
顾瑜政死死地盯着这两个字,捏着纸的双手剧烈地颤。
有什么可以让光阴回转。
有什么可以让一切重来。
走过去的路竟是再也不能回头,错过去的光阴是再也拾不回来了!
顾瑜政转身,将脸贴着旁边那大柳树,抬起袖子遮住,沉闷的泪水沾在那粗糙地老树皮上。
过了良久,他艰难地大口喘着气:“阿岫……我……我后悔了,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