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正要往国子监去,刚刚迈出几步便有一人猝不及防的到了他的跟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薛珩下意识皱眉,随后,他眼风落在了阿史那古丽的身上。
眼前的女子目光灼灼,眼底闪耀着隐忍而又激动的情绪。她的肤色不白,但薛珩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几抹红到耳根的飞霞。
原来是突厥的公主。
从小到大,无论薛珩走到何处,都会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对于阿史那古丽这种眼神,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薛珩面上扬起一抹惯常的不羁笑意,“本王知晓了,公主可否往旁边挪一挪。”言罢,他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阿史那古丽听对方说记下了自己的名字,心里欣喜得不得了,当下便依言照办。
可等到她移到一旁的时候,却现楚王已然径直从她身前绕过,迈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史那古丽‘啊呀’一声,想要向前去追,她的手已然被阿史那穆尔抓住了。
阿史那穆尔对着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们南秦人讲究含蓄,若是你这样贸然追上去,怕是会引得那楚王不喜。”
阿史那古丽闻言有些着急,跺脚道:“那怎么办?阿兄,不瞒你说,我见到南秦的楚王的第一眼,心就砰砰的跳个不停。我感觉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禁止了,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人。”
她定定地道:“用他们南秦的话来说,我对楚王一见钟情了。”
阿史那穆尔皱眉,将她激动得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拿下去,“古丽,来之前我查过那个楚王的资料,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除了南秦皇帝的宠爱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换言之,这人就是一个废物。这样的儿郎,放到我们草原连一只鸟都射不死,你——”
阿史那古丽连忙打断,“这些无所谓的,他是南秦的人,又不是突厥人,不需要会打猎这些活计的。再说阿兄你也说了,他深受南秦皇帝宠爱,若是我能跟了他,就算他什么也不会,这一辈子都不用愁的。”
阿史那穆尔神色微沉,摇头道:“这事儿等我们回去之后再议,你先莫要轻举妄动,免得惹出笑话,丢了我们突厥的脸。”
言罢他不放心补充道:“切记莫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之后你有事求我,我绝不应允。”
阿史那古丽鼓着腮帮,瞪着眼,随后松了耸肩,“好吧,我听你的就是,我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的看着就行,不过等我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帮我。若是阿兄你不帮我,那你昨日让我帮的忙我也不干了。”
阿史那穆尔见她竟敢威胁自己,不由怒道:“你威胁我?”
阿史那古丽吐着舌头,耸肩笑道:“这不是威胁,这是互相帮助。你想得到那个宁六娘,那我就按你的吩咐,用尽全力帮你。而我今日看上了楚王,阿兄你也尽全力帮我,这岂不是很公平的事情?”
听此,阿史那穆尔只好妥协,“那好,不过今日你务必要听我吩咐行事。”
阿史那古丽点头,“好。”
薛珩虽然明面上是宣德帝指派来作为陪同的人,但鸿胪寺的官员们都知道这位殿下的德行,自然不敢让他真的作陪。
是以,薛珩进了国子监后便寻了一处地方坐着,极好的扮演者这个挂牌的陪客。
至于招待诸国使臣的事情,还是交给鸿胪寺的官员们来办吧。
诸国使臣里的公主们显然比那些儿郎们对国子监的兴致要高,无他,实在是因国子监里面的儿郎们实在是生得太养眼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情是不分种族的。
先前诸国的使臣们说是仰慕南秦的最高学府所以才想参观,这自然说的是违心话。
今日来此的多是胡人,平时粗放惯了,哪里能静得下心来看这些个酸腐诗文?
就算这其中的确是有些人对于南秦的文化感兴趣的,也不在多数。
众人在国子监逛了近一个时辰,差不多将该看的该瞧的都瞧了个遍,自然也没了什么新鲜劲。
鸿胪寺的官员们见状,便询问众人何时去参观国子监对面的明文堂。
以阿史那穆尔为的一群别有用心之人早就心思浮动了,此时见鸿胪寺的官员这样问,当即表示愿意。
于是众人转移阵地,径直去了对面的明文堂。
方才诸国使臣里的汉子们皆嫌弃自己的姊妹在国子监时不够端庄稳重,这下轮到诸国贵女们来嫌弃男子们了。
明文堂向来严苛,并未因几日有诸国的使臣来参观便停课,反而是一如既往的在行课。
等到诸国使臣到达的时候,鸿胪寺通晓胡话的官员便向他们解释一番贵女们正在上的课程,一路走过,分别经过了在学习琴和棋的课堂。
这些使臣们也不管自己是否看得懂,便是卯足了劲儿硬装,他们也要装出一副看懂了的样子,是以一路走来便听得诸国使臣们啧啧称奇的声音。
薛珩抱臂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站着,看着这群不懂装懂的外国来使们觉得很是滑稽。
正当他觉得无趣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几道声音。
清冽的男音道:“……若要想在书法上获得心得,必然要用心去悟才行……今日你们先用篆隶楷行草五种书体分别写下自己名字。”
“……”
薛珩眉头微敛,若是他没听错,这个声音应该是王四郎的声音。
可王四郎不是在金吾卫当差吗?怎么突然跑到明文堂来了?
薛珩心下奇怪,便循着身从那声音传出的那间课室走了过去。
他甫一走近,便听那道清冽的男声道:“宁六娘这一手字甚好,五种书体各成一派,却各有风骨,各有韵味。”
薛珩将视线从大开的窗户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靠在窗边座位上的宁玖。
她穿着明文堂统一的素色衣裙,因为角度的原因,薛珩只看到了她五分之一的侧脸,即便如此,他仍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此时此刻,她所在的桌案前,一身雪白衣袍的王四郎左手覆在身后,右手拢在身前,神色浅淡,宛若高山之雪。
王四郎忽而俯身作势欲将宁玖桌案前的宣纸拿起。
王四郎俯身之时,用来束的玉带从他的肩头滑落而下,差几寸便要飘到宁玖的鼻尖儿上了。
薛珩的眼下意识微微睁大。
但因王四郎的动作极快,是以那银色带只是在宁玖鼻前的空中划过了一道银色的弧度,他便起身了。薛珩这人有个毛病,只要是被他划为所有物的东西,便决不允许旁人去碰。
多年来都是如此。
当然,这多年里也有个意外,便是狗蛋。
因为就算薛珩不让狗蛋和某些人,譬如温琅,譬如玄二玩耍,可他不在的时候,那只傻狗照样和那两个缺了心眼的玩得不亦乐乎。虽然知晓王四郎并非有意,可方才看到二人靠的那般近的时候,薛珩的心中竟莫名有些不快。薛珩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方才那一瞬间,他竟下意识将宁六娘当成是自己所有,所有才会对王四郎的靠近心生不满。
课室内,王四郎将宁玖的字拿在手上,举起来让其他人一同观看。
正在此时,忽然响起了一阵突兀的拊掌声。
课室内的众人闻声,连忙往外探出了视线。
见屋内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阿史那穆尔这才状若惊醒地道歉,“实在是抱歉,方才本汗见这几个字实在是漂亮,于是便忍不住拊掌赞叹,谁知惊扰了各位,我在此向给我陪个不是。”
王四郎走出几步,对阿史那穆尔拱手,“原来是突厥小可汗,吾乃王四,王洵之。”
“原来是王四郎君啊,久仰大名。”
王四郎淡淡回道:“不敢当。”
阿史那穆尔又回对宁玖笑道:“敢问这位小娘子是何人?”
这话一出口,阿史那穆尔便见周围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了。
宁玖则是对于阿史那穆尔的突然搭话生出了十分的警戒。
这个突厥小可汗还真是好笑,适才才赞了她的字写得漂亮,转眼间由问起了她的名字,这岂不是自己在拆自己的台子,摆明了要告诉在众人他不识字吗?
宁玖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明面戳破,回道:“东阳侯府,宁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