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国子监并不行课,只需要点个卯便是。
学子们今日前来多是为了置办开学相关的物事,新生则是趁着这一日的时间来好好的熟悉国子监的环境。
三三两两的学子从玄红的廊庑下走过,面上皆是带着些调笑的表情。
正在廊庑下说笑着的学子们见迎面走来了三个衣饰不凡的郎君,看清三人的身份后,他们连忙收了面上的嬉笑,郑重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晋王殿下,端王殿下。”
今日不行课,所以太子等人并没有着国子监统一学子服,而是着的自己的常服。
太子着一袭明黄绫罗蟒纹圆领袍服,腰束十三跨銙金玉蹀躞带,金冠束,神色很是温和。
他正欲回答,喉中却突然生出几分痒意,只好以拳抵唇轻轻咳了咳,才道:“不必多礼。”
太子是早产儿,生来不足,打小身子骨就比其他皇子要弱一些。
成年之后虽已好了许多,可由于几个月前不幸坠马伤了根骨,这原本调养好的身子又开始不大好了。
裴皇后也正是因为生产太子的时候太过艰难导致血崩才去了。
太子的左边立着的乃是着一袭蓝色团花绫罗,同样以金冠束,腰束白玉蹀躞带的晋王。
晋王的身量要比太子高一些,他的身形更为挺拔强壮。
初秋的衣衫并不厚,晋王这一身蓝色圆领袍服甚是贴身,所以依稀能看出衣料下他结实的身板。
晋王面上也带着几抹和善的笑意,但他毕竟是天潢贵胄,即便面上含笑,却也让人难生亲近。
光从他举手投足间散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威仪便可看出,此人并不简单。
太子的左边立着的则是身着青色圆领袍服,墨高束的端王。
比起一身雍容的太子,气势不凡的晋王,薛昱的存在感便显得薄弱了许多。
不过这一点就算有人察觉出来了也会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南秦谁人不知,这个端王薛昱乃是太子的跟屁虫?
说得难听些,他就是太子身后的一条狗。
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还能指望有多大的存在感?
是以太子免了那些人的礼后,那几人路过薛昱的时候唇畔皆是勾起了几分不以为然的笑意。
薛昱故作未睹,然而微垂的眸中却聚满了浓浓的黑色。
他低垂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
薛昱咬着牙暗暗告诉自己,这样的窝囊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
总有一日,他会成为人上人,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待到那时,他会将看不起自己的一切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包括太子,包括……宣德帝!
太子和晋王行了几步,现薛昱没有跟上来,不由回头道:“二兄怎么了?”
薛昱面色露出一抹笑容,摇头道:“无事,我方才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
太子道:“原来如此。”
宣德帝的几个儿子里,晋王薛牧乃是庶长子,今年十九。端王薛昱行二,与晋王同岁。
太子行三,比晋王二人小一岁,而朝中另一位权势不小的齐王薛钦,今年正好十七岁。
太子等人一路往前,正好瞧见一个身着红色描金圆领袍服,面容不凡的俊美小郎被三三两两的人群簇拥着,笑得很是张扬。
齐王的眉眼明丽,唇红齿白,是个生得极为俊朗的小郎。
他虽生得比寻常儿郎要精致些,却并不显得女气,浑身上下透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与肆意。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罢了。
能生在天家的,自然不会是心思单纯之辈。
齐王肆意张扬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的心,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晋王面上带笑,凑过去道:“四弟什么事情笑得如此开怀?”
齐王这才转过头来,太子和端王在一起不奇怪,可什么时候和晋王走得如此亲近了?
“今日怎么这么巧?几位兄长一起约着来的?”
太子道:“方才我们在门口正好碰见晋王,便一起进来了。”
晋王在心中暗笑,方才唤薛昱那个宫婢之子以兄长相称,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晋王,这亲疏之别可真是明显啊。
齐王道:“原来如此。也没甚,不过是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罢了。”
晋王道:“莫非是那什么宁六娘的事情,方才我们进门,一路上似乎好些人都在口里念叨这个名字。”
“正是正是。”
于是齐王便将方才国子监门口生的事情与太子等人细细道来。
听罢,晋王点头笑道:“果真有趣,这个宁二郎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嘴上与齐王等人说笑着,晋王心中却有了自己的思量。
上次她母妃与她说过,这个宁六娘品貌不凡,才情也高,是个不错的。
但当他打听到这个宁六娘的嫡亲兄长是个痴傻的之后,心中便有些顾忌了。
宁珏痴傻,宁晟又无其他子嗣,这便意味着日后东阳侯的爵位不会落在宁珏的身上。
这样一来,就算宁玖的父亲宁晟实力不凡,外祖父孟善骁勇善战,也没甚么大用。
孟善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待他登上大宝之后,这辅国大将军府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再加上他曾闻有些病症,若在一个家族的一人身上出现,其嫡亲的兄弟姊妹身上病的几率也极高。
若是这个宁六娘的体内也有这种潜在的痴症,那他该如何?
由此看来,若将宁六娘纳入他的联姻范围,即便是个侧妃他都觉得有些不值当,是以晋王迟迟没有动作。
可如这个宁珏既然已经恢复正常,那这般意味着爵位有极大的几率会再次落在大房的头上。
他抬扫了眼太子和对面的齐王,心中有了新的思量。
太子听罢也叹:“听你们一说,这个宁六娘倒真是聪慧的紧。她这般维护自己的兄长,想必是个重情义之人。”
为了附和太子等人,薛昱自然也要不时的说几句自己的看法。
他看似面色无异,实则心中已然气到了极致。
晋王和齐王二人同时对宁六娘起了兴趣,这对他而言绝非是什么好事。
眼下,他们或许对宁玖的兴趣还不深,但薛昱深知挖掘新事物的乐趣。有些东西是需要人掘的,现在他们二人对宁玖的兴趣不大,保不准日后他们会对宁玖的兴趣会越来越浓厚。
先不说旁的,单说宁六娘那张脸……便足以吸引足够多的男子。
薛昱同是男子,他清楚的知道美貌娘子对于男子的吸引力。他更清楚自己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的性子。
薛昱一直认定宁玖,东阳侯府还有孟家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只能为他所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己便越来越认定此事。
眼下齐晋两王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薛昱有了一种自己看中的东西被他人觊觎的危机感。
齐王和晋王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威胁。至于太子……薛昱心下微嗤,他有足够的信心拿捏这个软弱无能的蠢物。
不行,他不能让他们觊觎他想得到的东西。
薛昱垂眸挡住里面汹涌的疯狂。
看来他得想想方法,免得他们对宁六娘的兴趣加重。
薛昱知道,齐王和晋王二人由于出生高贵都是心高气傲的主。
若是宁六娘名声坏了,或者容貌有损,再也无缘进入这二人的阵营。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破坏宁六娘名声的原因。
既然破坏她的名声不行,或许……他可以试试毁掉她那张脸。
如此一来,他便没有了竞争的压力。
薛昱的心放松下来,开始在脑中构想着此计该如何施行。
*
明文堂。
今日诸位贵女到明文堂主要是为了认识教习她们各个科目的先生,顺便熟悉环境。
林瑶是她们见的第一个先生。
待到所有的先生都见完了,诸位贵女终于松了口气,她们三三两两相约结伴而行,打算在明文堂里面逛上一逛。
崔婉临走的时候,走到宁玖的的桌案前,先是狠狠地看了韩嫣一眼,而后视线落在宁玖的身上,低声道:“今日这事,她日我必然奉还,你们且等着。”
事到如今这地步,崔婉也不打算和宁玖维持那层表面的和谐了,直接明确表示对宁玖的不喜。
呵,早该如此了。
崔婉主动捅破那层毫无意义的纸,对宁玖来说是舒爽至极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一分都不想和崔婉多待。
正在收拾东西的韩嫣听了崔婉这番话,刚想起身与她理论,旁边的宁玖忽然伸出手将她动作止住。
韩嫣不解的看了宁玖一眼,宁玖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动。
对于崔婉疑似宣战的言论,宁玖微微胎眸,坐在原地似笑非笑道:“是吗?那我奉陪到底,有什么招尽管朝我使出来便是。”
是了,就算前世她斗败,那也是败在宁瑾手里。
崔婉此人,她从未惧过。
此刻宁玖分明是坐着的,但她浑身散出来的气势却丝毫不比站着的崔婉低,反倒是压过了崔婉的气势。
崔婉又气又怒,怒极反笑,“好,那你就等着。”
宁玖忽而一笑,起身走到崔婉的跟前。
崔婉神色满是防备,“你想干什么?”
宁玖面上的身影根深,唇角的笑意竟有了几分邪气,她倾身微微向前,在崔婉的旁边,用仅有她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缓缓说道:“别忘了,上次在甘泉行宫的大礼,我还没有还给你呢。”
崔婉眸光微凝,呼吸也微微紧致了几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宁玖眯了眯眼,看着崔婉神色很是漠然,“听不懂无碍,总归还是那句话,有什么招尽管使。”
崔婉跺了跺脚,哼道了声,随后和卢婉怡一起离去。
崔婉走后,韩嫣面上带着几分愧色,“对不住,因为给我出头而连累了六娘你。”
活了两世,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宁玖一眼便可以看出。
眼见韩嫣眉头微锁,贝齿无意识地轻咬着下唇,宁玖对她摇了摇头,“无碍,此事与你无关,我本来就和崔婉不对付。”
韩嫣还是不安,“可是……”
宁玖道:“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我四姊?”
宁玖给了宁璇一个眼神。
宁璇也道:“是的,上次在甘泉行宫我便现这崔婉对六娘没安好心了,所以你无须自责。”
韩嫣的愧疚感减轻了几分,但心中还是很不好受。
宁玖对她道:“崔婉此人气量极小,你日后多提防提防他。”
韩嫣面色苦恼,“早知,早知我就不该与这种不讲道理,只讲强权的人理论,将此座让给她们便是。”
宁玖却摇头,“你不了解崔婉,今日就算你让了她座,她心里怕也不会舒服。说不得那日瞧你不顺眼,便找你麻烦来了。”
韩嫣有些气愤,“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