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抬眼,看着面前的袁飞飞,有些犹豫。
袁飞飞就那么坦然地看着他。
张平抿了抿嘴,又低下头。袁飞飞走过去,帮他把袖子套了进去。
“穿好穿好。”
张平跟个木头人一样,被袁飞飞摆胳膊摆腿,最后硬是穿好了。
给张平从床上拉起来后,袁飞飞自己也愣住了。
袁飞飞十岁的时候,从秀坞书院学成出师。其实所谓的学成,不过是字认得差不多了,袁飞飞是女儿身,不能参加考试,而且随着她慢慢长大,再学下去,也容易被人现破绽。所以十岁那年,她就慢慢与学童疏远关系,离开了书院。
在正式离开的那日,屈林苑请张平来到书院花园,同进了晚膳。张平对于那次邀请颇为重视,特地新置了一件衣裳。
这是张平为数不多的好衣裳——靛蓝色的长袍,领子和袖子上都绣着淡淡的云纹滚边,胸口蓬勃有力,腰上扎了一条墨黑的宽带,勾勒出健壮扎实的腰身,将张平高大的身材衬托得格外挺拔。
袁飞飞看了一会,冲张平嘿嘿一笑,低声道:“给她赚了。”
张平好似还在愣,没听清袁飞飞的话,他疑惑地看向她,袁飞飞摇摇头。她走过去拉住了张平的手腕,给他拉到屋子角,窗沿上摆着的铜镜前。
“老爷你等下。”
她转身,从桌旁取来凳子,搬到张平身后。
“坐。”
张平被袁飞飞按在凳子上,他抬手,要比划些什么,又被袁飞飞打断了。
“你坐着便好,我帮你束。”
张平还想动,袁飞飞拍着他的脖子。
“低头低头,你坐着怎么也这么高。”
张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袁飞飞用木梳子帮张平理了理头。张平的头有些干,梳起来很费力。袁飞飞耐着性子梳好,然后让张平把头抬起来。
她右手掐在根处,左手拧头,将散拧成紧紧的束,又从腰带里抽出一根竹簪子,横在根处,把拧紧的头盘在簪上,来回盘了几圈,最后把尾塞进髻里。
张平默默地坐着,他从铜镜里,看着袁飞飞。
他平日根本用不到铜镜,这块镜子放在这已经有些年头了,照物不甚清晰,但他对这个小丫头太过熟悉,熟悉得只要看见一个淡淡的轮廓,他便能勾画出袁飞飞整个神情。
隔着朦胧的镜面,张平有些恍惚。
他记得,袁飞飞小的时候,长了一双圆圆的、很是灵气的眼睛。后来不知怎么,那双圆眼睛越来越细,越来越长,最后偏是成了一双单挑的凤目,少了一分灵动,多了一丝诡秘。
他已经有很多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好了。”
袁飞飞轻轻一拍手,对张平道。
张平回过神,看了她一眼。袁飞飞道:“起来瞧瞧。”
张平站起身,袁飞飞往后退了几步,眯起眼睛,细细观察。
张平平时嫌麻烦,并不常束这样的头,而且他也不常出门,在家打铁做活的时候,就拿根布条,把头简单绑在脑后。
现在头被高高束起,显得他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尤其是下颌的线条,并不像年轻的公子哥们那样纤细干净,而是带着一份独有的成熟与硬朗。
袁飞飞一时看入了神。
张平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些狼狈。
不过好在,袁飞飞没有看多久。
“这样就好了。”
张平沉默地看着她。
袁飞飞走过去,仰头对张平道:“老爷,这样就好了……”
张平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袁飞飞拉着他的衣袖,往屋外走。
“走了走了。”她推开门,外面阳光明媚,晒得她一时差点晃了眼睛。“哦哦,好天气。”
张平被她拉到院子里,忽然醒悟了一样,站住脚步。
袁飞飞转过头,张平比划道——
【你吃过饭了么。】
袁飞飞张着大嘴,“怎么可能吃过!”
张平点点头,转身就要往火房走。袁飞飞赶忙从后面拽住张平,张平转过身,一脸自然。
【先吃饭。】
“吃什么饭!”袁飞飞大叫一声,张平紧闭上嘴。
“你现在还在想吃饭!?”袁飞飞痛心疾,“我真是——”她抓了抓脑袋,对张平道:“你放心好了,等下肯定有饭吃!”
张平有些不解。
袁飞飞抻着脖子,瞪他道:“你还是想一想等下见了刘寡妇,要跟人家说些什么吧。”
张平站在原地,神色犹豫。他甚至不知道,究竟为何走到了这一步。袁飞飞看在眼里,嗤笑一声。
“走了。”
于是张平被袁飞飞拉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