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郦府的孝服全部裁成了。郦国誉昨天一夜未睡,脸色枯槁,呆呆地坐在灵前烧纸。几个姨娘和郦碧萱也都或真或假地抹着眼泪,翻着花样哭祭苏太君。
郦书雁看了一会,薄唇轻轻抿起,觉得眼前的景象真是无趣至极。倘若这些人对苏太君有一丝真心,又何苦等到她死了,才来假惺惺地祭奠。
郦绰闲闲地站在门口,神情冷淡地看着灵堂中的人们。郦书雁被烧纸的热气烤得汗流浃背,不得已起了身,走到郦绰身边,看了他一眼:“大哥,你不去祭祀一番吗?”
“不去。”郦绰的容光在粗布衣衫的衬托之下反而更盛,眼神冷漠,“你不会也像她们一样,逼着我去尽孝吧?”
郦书雁轻声道:“不会。我猜,祖母从来都没在意过别人是不是尽孝。”苏太君眼里只有郦家的兴衰而已。如果有其他的,恐怕就是表面上的平静与安乐。
“你又知道了?”郦绰讥讽地看了郦书雁一眼,“好妹妹,你这么会猜人的心思,不妨猜猜我在想什么?”
他语气之中敌意甚重,郦书雁淡淡道:“大哥,我不是你的敌人。不要对我摆出这样的态度。”
郦绰自知失言,不再说话。两人沉默一会,郦书雁又道:“哥哥,桂榜在即,许多士子也应该进京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这些日子,边寇犯境频仍。今年的策论,极有可能出自这里。你不如去筹备着考试。如果问到钱财上的事情,你也务必照实话讲。”
郦绰带着惊艳看了她一眼:“妹妹,你这是哪来的消息?”郦书雁性情稳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开口。她既然说了,一定是胜券在握。但科举事关国本,郦书雁又是怎么猜到的?
郦书雁道:“大哥,你不必知道。”她看了郦绰一眼,模棱两可道,“你觉得是从哪里来,就是从哪里来。”
郦书雁的消息当然是从前世得来。这种事,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她正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忽然听见郦国誉愤怒的声音:“逆女、逆子!你们的亲祖母死了,不去哭灵,却在这里偷懒!”
郦书雁和郦绰双双回过头,只见郦国誉戟指他们,手臂在白麻衣袖中不断颤抖,一看便知是气急败坏。
“父亲,您难道真的觉得哭一哭就是悲伤了吗?”郦书雁冷冷地看着郦国誉,开口问道。她本来对这种事毫无兴趣,但郦国誉的偏心已经让她无话可说。
郦国誉接触到她冰冷的眼神,心里毫无来由地一颤。他想到苏太君,又硬气了起来:“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连一点孝心都没有,这是有目共睹的,难道我说错了?”
“……父亲,你哪里来的立场这样说我?”郦书雁看着郦国誉,忽然笑了,剑走偏锋,问道,“父亲,你要不要为祖母守孝?”
“……这……”郦国誉一愣,一腔热血被郦书雁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尴尬地放下手,不知如何应对。
先帝在倡导胡汉融合时,曾说大越的士人要做臣民表率,在父母死后,都必须守孝三年。今上即位后,也对这条萧规曹随。郦国誉想到自己的前途,猛地从哀伤之中醒来。他的额头上沁出冷汗,回身对着几个姨娘和郦碧萱说道:“你们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