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辰,这样说你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是这就是事实,真正的莫夕颜早在大婚的那日就死掉了,也就是说,爱着你的莫夕颜死掉了。”
夏天辰瞪大着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满是错愕的看着夕颜。
“我没有撒谎,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人确实是莫夕颜没错,但是事实上,做那些事情的却是武媚娘,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接受的也不是你们这里三从四德的教育,所谓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呢,以前是一个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不过来到琉璃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夜白而已。”
夏天辰觉得难以置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容许他不相信,是呀,莫夕颜,那样一个倔强却又较弱的女子,怎么能做出这许多事情来呢?
可是,这种事情?这,这简直不可能嘛。
夕颜看着满是错愕的夏天辰,只是笑,唇齿见溢出了很轻很轻的笑声:“是我拜托白凤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我原本就属于这个地方,开始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觉得很恼火,因为吃了太多的苦头,我一心想着的就只有报仇,如果呆在那个地方,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尝到幸福的滋味吧,所以呢……”
夕颜笑着舒了口气,很轻松的模样。
“尽管跟着小白吃了很多苦头,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来到这个地方,相反,我觉得很幸运,仇恨固然是我奋斗和活下去的动力,但是那个东西不能让人觉得开心,夏天辰,武媚娘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而且个性偏激到了极点,她只认准了夏夜白,对于别人,她从来就不知道子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我们的第一次相识不是在相府,如果一开始你没因为那枚人参果威胁我,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夏天辰看着夕颜,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错愕,震惊,到现在渐渐转化成了平静,到最后,脸上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并不甚明亮的马车内,那笑容很淡,没了以前的炫目,却让人觉得更为舒适,对着夕颜,一字一句道:“我不后悔。”
如果没有遇上她,他的人生一定会一帆风顺的吧,也许依旧会娶莫芸菲,但不会讨厌她,几年来,他不纳妾,不是因为莫芸菲身后的莫相,而是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谁都无所谓,既然无所谓,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堕入那不见底的肉欲之中呢?
这世间,入怀的那个女人,谁都不是她,谁也代替不了她,结果,心里只会更加的空虚吧。
但是这样的女人,即便没在相府相遇,没有桃林的那一夜,他依旧不可避免的成为她的俘虏,什么都改变不了,既如此,为什么不更早一点的相遇呢?至少,相府那次,是足够美丽的邂逅,而桃林小竹屋的那一夜,她说的那些话,至少能成为回忆的一部分,就当是自欺欺人吧,至少,那个时候,只有自己和她。
“若我死了,便在难见四皇子一面了,这个世上,哪里再找一个莫夕颜爱四皇子?”
抛却欺骗,这一定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吧,可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欺骗自己,莫夕颜早就死了,一直代替她活着的那个人是武媚娘,既是武媚娘,又如何会爱上四皇子呢?
所以不后悔,那些被锋利的刀刃划开的事实,早晚有一天会陈现在他跟前,是用温和的方式还是残忍的方式,都改变不了那个事实给他带来的伤害,可正是因为有她,在那样决绝的方式之后,他能这么快就想明白。
心潮翻涌,夕颜看着夏天辰,认识这么久,她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他,这张脸,和她想象中的一样,除了那双自顾风流眼眸,其余的和小白几乎一模一样,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了那双眼睛,眼角上挑,可那里边早没有了春日盛开的烂漫桃花,这一刻,想到自己以前的种种,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好像太过绝情了,只在夏天辰的世界,留下了他一个人。
“夏天辰,这个时代的好男人很少,你是一个,好女人很多,我相信你可以幸福的。”
夏夜白那也不是什么好男人,那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夏天辰,她是个好人,也许他和夏明旭一样,心里都藏着另外一个女人,但是做夏天辰的女人比作夏明旭的女人要幸福的多,莫芸菲和莫芸菲两姐妹不就是其中的典型吗?
夏天辰讨厌莫芸菲,甚至到了憎恶的地步,可是在一起的那几年,莫芸菲那刁钻刻薄的女人却从未说过他一个不字,而夏明旭呢?莫云霞那样为他,可他做的那些事却狠狠的伤了她的心。
其实,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女人,他们看到的往往是她身上那些发光发亮的地方,而她的那些缺点,却因为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自动被放小,甚至变成了零,如果有一天,他们和小白一样,认清了全部的自己,还会这样执着吗?
“皇城这个地方……”
夏天辰叹了口气,一双眼睛看着车顶,有些飘忽:“天朗在皇宫一切都很好,云菲她……”
夏天辰的声音带着惆怅:“我注定是她负她的,但既是我夏天辰的妃子,我就会对她负责。”
那口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夕颜点了点头,他是个责任心特别强的人,也许他的感情世界也是极为单纯的,所以当初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只许给了莫芸菲侧妃的位置,他私心里一直希望能把那个位置给自己最爱的女人的吧,所以在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情况下被丽妃设计,与红豆发生了关系才会那样伤心。
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但是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吧。
“莫芸菲一个就已经够了,我不想辜负更多的女人。”
他的心早就被那个住在莫夕颜身体里边的女子给拿走了,拿东西,再也要不回来了,既然不能给别的女人幸福,又何必害了人家呢?他不想重蹈父皇的覆辙,更不想有人像他的母妃那样,至死都不能瞑目。
夕颜没有说话,看着夏明旭,重重的点了点头。
“莫芸菲她有病,天子脚下,皇城这个地方太过繁华,太过富庶,也有太多常人想象不到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皇上的身子不好。”
他顿了顿,也许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也不明白,那个人确实身子不大好,可不生孩子,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其实他心里也留了个独一无二的位置给夕颜的吧,不想让其他的女人怀上自己的孩子。
太子殿下,他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样的人比他更加偏激吧,看得出来,夕颜是不会让她的孩子继承皇位的,那天朗就是他们的第一选择了,就当是最后一次成全吧。
“天朗他呆在皇宫,我还住在这里不方便,芸菲有病需要静养,我想带她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今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他看着夕颜,一点点慢慢的朝着夕颜凑近:“莫夕颜,我可以抱抱你吗?”
唯恐夕颜不放心,他慌忙补充道:“就只是抱抱而已。”
也许等她从云州回来,他已经带着莫芸菲离开了,这次一别,今后也不知能不能在见上一面?
夕颜嘴角的笑容已经僵硬,眼眶酸酸的,真不明白,她现在居然会因为夏天辰眼眶发酸,难道是生完孩子以后心软了吗?
不待夏天辰将话说完,她已经张开手,抱住了夏天辰。
“莫夕颜,你要幸福。”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荷香,在这清冷的秋叶,那香味窜进口鼻,异常的好闻。
莫夕颜,风风雨雨,在外边飘摇了这么久,也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她肯抱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她放下了以前种种的芥蒂了?
今后,无论是武媚娘还是莫夕颜,对夏天辰都不会再有埋怨了吧,可是莫夕颜,当你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会不会偶尔也想到我呢?
无论你会不会想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相府太君的生日宴,桃林的小竹屋,慧春坊,怜园,慧春坊,还有雪兰殿,原来,我能拥有的回忆这么多,足够回味一生了吧。
“王爷,到了。”
马车停下,夕颜深吸一口气,松开抱着夏天辰的手,仰望着天空,让眼底的晶莹慢慢的流了回去。
夜风吹来,微微的有些冷,夕颜蹲在马车门口,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跳下了马车。
夜已经深了,月光洒落,照在两边的高大的树木上,前方,是一条宽敞的大道。
夏天辰跟着跳下马车,手轻轻拍了三下,马上就有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人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宝马走到夕颜跟前:“你骑这匹马吧。”
夕颜看着眼前的宝马,拍了拍马背,看着夏天辰,脸上露出了笑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周到,连马都替她准备好了。
“这个你拿着。”
夕颜从怀中掏出一块血色的玉佩,中间断开,一看就知道是破碎的,只有一半,递到夏天辰的手中:“将来你有什么事,只要看到门口悬挂着荷花旗帜的店铺,拿这半块玉佩。”
荷花旗帜,夏天辰不由想到那两年在外时看到不少插着荷花旗帜的店铺,落在夕颜身上的视线少了吃惊,多了只有吃惊,他没料到颜梦楼的生意居然如此庞大。
想要推辞,可那东西却被夕颜强制塞到了他的手上:“拿着吧,我莫夕颜不想欠别人人情。”
那口气,着实生硬的很,可夏天辰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想她有些了解她了,脸上的笑容染上了几分无奈,明明是一片好心,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夏天辰便不在推脱,将那半块玉佩,小心的放在自己怀中:“他知道这件事了吗?”
夕颜脱掉戴在头上的帽子,摇了摇头:“这重要吗?”
她挑眉,这样一件离奇的事情在她看来,似乎完全不算什么。
“他说过,他爱上的只是对他好的那个人,无论是莫夕颜,还是武媚娘,只要对夏夜白好,他都会爱,夏天辰,你相信吗?”
夕颜看着夏天辰,一双眼睛金光闪闪的,像是空中的星星一般:“我和他,生生世世,都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莲儿和墨白永远不分开,所以,夕颜和夏夜白这辈子一定会在一起,不单这辈子,生生世世,他都会找到他。
“我相信。”
夏天辰看着夜空,看着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星,转而看着夕颜,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我送送你。”
夏天辰刚说完,便有人牵来一匹通体黑色的宝马,夕颜看了那牵着宝马的黑衣人一眼,走到夏天辰跟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夏天辰,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次我看着你离开。”
桃花美目渐渐染上了痴迷之色,像是奔腾的河水,怎么都收不住,这样的女人,他如何能做到不爱?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如何还有力气再去爱别的女人。
夏天辰没有拒绝,直接上了马车,马车夫也跟着跳了上去,车帘还没有放下,那双手带着无限的眷恋,似乎永远也不想松开,月光下,那披着桃粉色斗篷的身影,一点点印在了脑海,还有心间。
天地茫茫,天涯海角,此次一别,何时才能再相见。
你说得对,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不是那个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所以到一半,总会分道扬镳。
“夕颜,你不要怪逸风。”
夏天辰犹豫了半晌,对着夕颜说道,那声音,是沉痛的,也不知在为谁惋惜。
夕颜微抿着唇,点了点头,大声回道:“不会。”
他是柳逸风,皇城首富之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使命,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埋怨呢。
“珍重。”
启唇,却没有出声,但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帘子放下,马车缓缓离开,一点点慢慢的消失,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那辘轳的马车声,也在耳畔慢慢的消失。
直到确定马车不会再回来,夕颜这才转过身,看了眼光秃秃的树木,大叫了几声:“不是想要拦我吗?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走了。”
话音刚落,眼前似有无数道黑影闪过,眨眼的功夫,夕颜已经被十几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围住。